第六章 太子之妃(八)(1 / 1)

“館主。”我不加思索,脫口而出。

宗廟前的空地上,妍玉頹然倒地,繁複的裙裾絆住了她的腳步,我不顧桃夭的阻攔,衝出人群,扶起癱軟在地上的妍玉,她的臉頰上滿是淚水,哭得梨花帶雨,我輕輕地擁著她的頭,學著小時候她的樣子安慰她,她依偎著哭得愈發不可收拾。

“大膽刺客,還不放開吾皇。”太子玥華手持長劍領著軍隊步步逼近,撕下身上喜慶的禮服,裏麵穿著貼身的白色盔甲,一身戎裝,他站立在萬眾矚目間,驚天動地的身姿俊逸。

“諸葛玥華,蘇容兮的兒子。”她眯起了眼睛,“別靠近,否則小心我手下不留情。”館主手上的劍又朝皇帝的脖頸逼近了一寸,刀鋒在刺目的陽光下閃爍著森然的寒光。

“你,你是芬玉。”皇帝顫動著聲音問,激動不已,依舊英氣的眉宇染霜,絲毫沒有意橫在自己脖子上的劍,忘了自己身處險境。

“原來皇上沒忘,還記得當年花桑江畔的秦芬玉。”館主在他耳畔吐氣如蘭,不緊不慢地說著,語氣平緩,卻如劍鋒一般傷人而膽顫。

“朕怎麼能忘呢。”皇帝苦笑,他抬眸看她,顫聲道:“恐怕這一輩子都忘記不了。”他微染皺紋的眼角,泛起一絲悲戚的笑。

秦芬玉突然瘋狂地笑起來,笑聲淒慘而悲切,回蕩在她布滿陰霾的天空,她回頭看他,晶亮的眼睛裏滿是深情,“你是說真的麼。”她的聲音嬌柔,仿佛是閨中相思的少女,宛若妍玉平日的嬌吟。

“朕的心中,從來隻有你。”皇帝鄭重地承諾,布滿滄桑卻依然英氣的臉龐上滿是真情的流露。

“泫隸。”她含著顫抖地喚著皇帝的名諱,眉毛輕顰,緩緩地靠在他的肩上,隨即溫婉地抬頭,眸中仇恨的火光焚燒了一切,她冷聲道:“諸葛泫隸,你的諾言一如當初的感人。隻是戲文裏的負心郎,哪一個不是這樣說的。”她眼波流轉地看他,手指溫柔地撫上他的臉頰,她的睫毛一顫,一滴血從劍鋒上滑落,銀白和鮮紅的對比,仿若那日紅白盛裝的妍玉端坐在古箏前那傷感的眼神,投向高台,一曲相思怨。

“秦芬玉,放開皇上。”遠處傳來女子凜冽的聲音,不可抗拒的尊貴從而流露。

眾人的目光移動到祭祀廣場上,有身著五彩金鳳袍禮服,頭戴鳳凰展翅金冠,拖曳鳳舞九天長裙的女子在宮人的攙扶下走下步輦,她豔麗而高貴的頭顱高高地抬著,一步一步走上這她二十年前立後大典曾經走過的百步白玉階梯,曾經年少而且自信的女子也是這樣決絕地穿著華服,一路披荊斬棘,走向她心愛的男子,不惜斷掉自己的後路,與昔日姐妹反目成仇。

“蘇容兮,你終是來了。”館主冷笑,長袖掩麵而過,那張熟悉的麵容瞬間煥然一新,五官清秀而嬌柔,櫻桃小嘴襯得膚色蒼白,引人憐惜,舉手投足間,簡直就是第二個妍玉,比之妍玉,更有風情,身段愈發豐腴而妖嬈。

在場的人都為她易容術後麵的容貌所感到驚奇,隻有滿目深情的皇帝與冷若冰霜的皇後,還有伏在地上依偎在我懷裏抽泣的妍玉沒有感到奇怪,因為,這張麵容對他們來說並不陌生。

“秦芬玉,想當初我們姐妹二人和睦,為了一個男人我們斬青絲誓決裂,鬧到如今這個地步,值得麼。”皇後一步一步朝她走去,繁複的裙擺拂過地麵。

“這句話,恐怕要問皇後娘娘您了,我秦芬玉對你蘇家養育之恩感恩戴德,自願為奴為婢來報答,而我對你,十八年的相處裏,更是坦誠相待,卻不想最後,落得個命喪花桑江的下場。”秦芬玉很是激動反駁。

“那是你不甘下賤,來窺嫉不屬於你的東西。”皇後怒極狠毒出語。

秦芬玉突然笑起來,笑得淒慘,她定眸看著皇後,“明明是我先遇見的他,到頭來卻成了我的窺嫉。”

“不管如何,最後能入主中宮的人,終是我蘇容兮。當我成了皇後以後,我好心將你接進宮來,給你榮華富貴,給你錦衣玉食,來彌補你,照顧你。沒想到,你趁著我懷胎十月的功夫,來勾引泫隸,你一邊笑著與我在菏池邊賞景,安撫我專心養胎,一邊在我正宮羅帳下,鴛鴦被裏翻紅浪,當時你可是有念著十八載的姊妹情誼。”皇後的嘴角也露出了淒清的笑,眼淚從她頰上無聲滑落,她鳳眼噙淚,無聲地指控著秦芬玉。

“就算是當初我對不住你,可是,你容得下後宮佳麗三千,就容不下我麼,一定置我於絕境,趕盡殺絕。”秦芬玉亦落下了晶瑩的淚珠,秀麗的容顏仿佛是一支沾水的青蓮。

“這是你逼我的。”皇後高聲呐喊,一隻金鳳釵從雲鬢上掉在地,她的裙裾拖曳過妍玉的裙擺,越過我們朝宗廟前的秦芬玉步步逼近,一直在我懷裏的妍玉看著對峙的幾人,眼淚掉得更加無法遏抑,她的眼瞳深處閃爍著驚恐與害怕,多日來的預言欲止,茶飯不思,坐立不安,倦怠像潮水湧向了她,她隻能像離開了水的魚,癱軟在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