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幅漫畫,畫著月光下的一片海域,一隻海豚在海水中遊泳,漫畫的右側寫有一個“泳”字。
第三幅漫畫,是一條通往遠方的曲折小道,道路兩旁芳草萋萋,右側寫的是“遠”字。
第四幅漫畫,畫著一頭鼻孔噴氣、腳下蹬土的老牛,牛背上馱滿貨物。旁邊是一個“載”字。
第五幅漫畫則是一個Q版楚傑,雙手抱拳作揖,寫的是一個“我”字。
第六幅漫畫上是漫天星辰,寫的字是“星”
第七幅漫畫上,畫了一個顆大大的心,心的中間有一個小小的人兒正在躺在一個“中”字上呼呼大睡。
七幅圖上的字連在一起念,恰好是一句話:你永(泳)遠在(載)我心(星)中。
久久看著麵前的一排漫畫,舒婭不勝唏噓。然而愛情就是那麼微妙,女人固然比男人更癡情,可一旦下定決心放棄一段感情時,也往往比男人更決絕。從隻要一想到楚傑就撕心裂肺的痛,到如今麵對他的心平氣和,舒婭用了整整四年時間, 所以她從未想過再賠另一個四年甚至一生進去。
手機鈴音響了起來,是楚傑來電,舒婭緊握著手機,直到掌心發燙,卻始終沒有按下接聽鍵,任由鈴音一遍又一遍固執的響著。
清晨,江致遠推開楚傑的辦公室門,被湧而出的濃煙給嗆得猛咳,不由驚喊:“哇,傑哥,你放火燒房子了嗎?”
緊跟他身後的金元寶伸長脖子慘烈的叫:“傑哥,你千萬別想不開呀!”
江致遠一把掌拍在了他的後腦勺。
煙霧繚繞中,楚傑挾著一根煙端坐不動,胡子拉喳,眼中紅絲密布,一副頹廢之極的模樣,江致遠趕緊指揮金元寶打開門窗通風。看看堆滿煙蒂的煙類缸, 他無奈說:“你該不會是打算用這方式來殉情吧?”
楚傑隨意抹一把臉,吩咐:“我等一會兒要去機場送行,你來替我開車。”他掐滅手中的香煙,起身向更衣室走去。
“傑哥,”江致遠衝著他的背影說,“不如放棄吧,大家心裏都留個念想,這樣也挺好。”
楚傑手按在門柄上,沒有回頭,聲音有些沙啞:“這個時候對我來說,放棄比堅持下去更加艱難。”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金元寶雙手抱拳放在下頜,雙眼呈星星狀:“落拓的傑哥很帶感,有木有;放棄比堅持更難,這句話很虐戀情深,有木有。”
江致遠一臉嫌惡:“你一個大男人,別對著另一個男人犯花癡,惡不惡心呐?”
把自己清理幹淨的楚傑,又成了高富帥典範。臨出門之際,金元寶攔住他,吞吞吐吐說:“傑哥,其實,你沒必要去給阿婭送行。”
楚傑看他一眼,了然問:“說吧,你們又做了什麼事?”所謂的“你們”是指林平之和金元寶的二貨組合。
“昨天,阿平帶我去找過阿婭。”
“這小子,”楚傑咬牙切齒,“又想跟我搶女人。”
“不,不是的,傑哥。”金元寶慌忙搖手,解釋說:“阿平說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得到她,隻要看著她幸福就足夠了。他還說,你比他更有能力讓阿婭幸福。所以我們去找阿婭,是為了幫你把她留下來。”
江致遠笑:“阿平這小子,都快成情聖了。”
“昨天,阿平拖住阿婭說話,我就趁機找到了這個,”金元寶雙手捧著一本護照遞到楚傑麵前,“沒有了護照,阿婭想走也走不了啦。”
楚傑接過護照,順手打開,裏麵舒婭的照片眉目清朗,這種照片很少有人能照得如此好看。他閉一下眼睛,抬手放在金元寶肩上,重重拍一拍:“元寶。”他比金元寶高近一個頭,金元寶仰起頭,雙眼殷殷望著他。
“有一句說得真好,不怕狼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說完,他大步的走開了。
金元寶張大嘴巴,視線慢慢轉向旁邊正用一種深沉目光看著他的江致遠,江致遠也拍了拍他的肩,笑著說:“你們的努力沒白費,至少為傑哥創造了一次表現的機會。”緊跟著楚傑的步伐,他也走了。
……
去機場的路上,遇上了大塞車,車子如蝸牛般一路慢慢挪動,楚傑頻頻拔打舒婭的電話,卻始終打不通。好不容易才到達機場,沒等車子停穩,他就跳下了車,百米衝刺般衝進機場大門。
安檢處附近,舒婭正焦急的在手提包裏翻找著,口中喃喃:“去哪兒了,我明明是放在這裏的……”蔡九一家三口及隨機醫護人員已經從專用通道登機,唯獨她因找不到護照,被滯留在了這裏。
一本護照突如其來的出現眼前,她訝然抬頭,順著護照遞來的方向望過去,看見了尚且氣息不勻的楚傑。
“大概我想讓你留下來的心思表現得太過明顯,所以……”楚傑喘一口氣,慚愧的笑笑,“是我自己想岔了,不一定要你留下來,我可以過去找你。”
舒婭接過護照,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 卻最終隻是笑著一歎。
“護照不是傑哥拿走的。”緊隨而至的江致遠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忙著解釋。
“我知道。”舒婭好氣又好笑,“肯定是阿平和元寶這兩家夥做的好事,難怪阿平昨天纏著我講了大半天的人生理想,元寶卻中途玩失蹤。”
“咦,”江致遠好奇,“阿平有什麼人生理想?
“他計劃四十歲前成為一名德高望眾的牧師,向世人宣揚愛與奉獻的福音。”
江致遠哈哈大笑:“我就說嘛,那家夥都快成情聖了。”
楚傑也不禁莞爾,抬手輕輕碰了碰舒婭的手臂:“快進去吧。”
時間確實不多了,舒婭快步向安檢處走去,臨到關口,她腳步一頓,猶豫了片刻,轉身跑回到楚傑麵前:“你和杜小姐常有聯係嗎?”
楚傑愕然:“你回來就是為了問這麼一句話?”
“你最好還是去看看她吧。”她隱晦的提示後,馬上又匆匆離開。
過了安檢,舒婭回頭向一直注視著她的楚傑和江致遠揮手告別,楚傑衝她做了一個打電話的動作,舒婭含笑回給他一個“OK”手勢。
楚傑仿佛鬆了口氣,揚眉一笑,瞬間給人一種神采飛揚的感覺。
回去的路上,楚傑反複想著舒婭離開前的那兩句話。他與杜惜若的聯係並不緊密,依著杜惜若的脾氣,除非有事,她自己主動來找他,否則,根本就不願意理會他。
想了一陣,他還是拔打了杜惜若的電話,電話裏傳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有事快說,沒事掛線。”
楚傑歎氣:“你能不能正常點說話,如果不是為了幹爹,你以為我願意管你呀。”
“正好我也不怎麼想理你,掛線了。”
“喂,等等。”楚傑急忙阻止,問:“你最近還好吧?”
“好不好關你什麼事,吃飽撐著了?” 然後真的掛線了。
聽見電話裏的“嘟嘟”聲,楚傑氣得臉色發青:“不可理喻!”
正在開車的江致遠從後視鏡裏瞥一眼楚傑,忍不住歎息:“大小姐也不知怎麼了,以前雖然有些任性,但還算是會講道理,這一年來,變得喜怒無常。”
楚傑緊擰著眉頭,沒有答話。
江致遠自顧自的說下去:“難道是更年期提前到?也不對呀,她才二十五歲,更年期不可能提早這麼多年吧?”從後視鏡裏看見楚傑橫了他一眼,他趕緊閉上了口。
認識楚傑和杜惜若人的都知道,楚傑不見得有多喜歡杜惜若,但絕對會全心全意維護她。
有王美瑤和她現任丈夫陳瑞的照應,蔡家的人一到加州就得到了妥善安置。舒婭沒有多等,到達加州的當天就把蔡文濤還活著的消息告訴了蔡文敏母女。在那兩母女喜及相擁而泣的時候,她留下蔡雋峰給的那張銀行卡,悄悄離開了。
隔天,在蔡九的特護病房裏再見到蔡太太時,雖然她看起來還有些憔悴,但已基本恢複了正常的精神狀態,並主動承擔起照顧蔡九的責任。麵對王美瑤和舒婭母女,她有沒說多少感激涕零的話,可言行與態度上都表現出了滿懷的感激之情。倒是蔡文敏目光躲躲閃閃,不敢正視舒婭。舒婭也不在乎她的態度,隔三岔五送些吃用的東西給他們一家三口,或幫著蔡太太照顧蔡九。
蔡九的醫療方案很快確定下來,醫生告訴家屬,病人的身體機能已經出現衰竭症狀,第一方案是繼續保持這種植物人的狀態,以藥物維持生命,當然病人隨時可能徹底死亡; 第二方案是通過開顱手術讓病人清醒過來,但很可能會加速病人的死亡進程。
蔡太太稍作猶豫,就在第二套方案上簽了字。抬起頭,見舒婭正呆呆地望著自己,她問:“是不是覺我冷酷無情?”
舒婭緩緩搖頭:“如果九叔自己有意識,也會選擇第二方案。”
蔡太太笑了一下,有些淒楚的味道,在她低下頭的一瞬間,舒婭看著一滴淚水從她眼中跌落。
從醫院裏出來,舒婭望著西天的殘陽長歎短籲,這時電話響了,看一眼來電顯示,她無可奈何的劃一下屏幕:“傑少,國際長途很貴的呀,你知不知道。”自從她來到加州,楚傑幾乎每天一個電話,使得王瑤美都懷疑自家女兒吃回頭草了。
電話裏傳來楚傑爽朗的笑聲:“話費曾可貴,愛情價更高。”
舒婭以鼻嗤之:“肉麻!”
“後天是你的生日吧?”楚傑換了個話題。
舒婭愣了愣,每年的生日,她自己壓根兒就不記得,而王美瑤也不是一個細心的人,所以自父親去世後,她就沒有了過生日的習慣。
“我準備給你一個驚喜。”楚傑接著說。
舒婭歎氣:“就怕到時候,喜倒是沒有,驚卻是一大堆。”
“不會不會,”楚傑信誓旦旦,“你就安心等著吧。”
掛斷電話,楚傑的心情好極了,拿上機票和精心準備的禮物開始出發。剛出辦公室,就見江致遠領著一個人走過來。盡管對方喬裝打扮過,楚傑卻一眼就看出來那個人正是一個月前逃亡在外的蔡文濤。
“傑哥,”江致遠低聲說,“他說受大小姐委托,要傳信給你。”
楚傑目光鋒銳的盯著蔡文濤:“信呢?”
蔡文濤神情自若:“在逃亡的時候,被我不小心弄丟了。”
“信上寫了什麼內容?”
“是一串數字和符號。”
楚傑神情頓時變得凝重,推開身後辦公室的門:“進來說話。”
舒婭的生日已經過去將近一周,卻始終沒有等到楚傑的“驚喜”,甚至連他的人也消失了,再也沒有給她來過一通電話。舒婭暗暗猜測他所謂的“驚喜”,難不成就是指從她的世界裏徹底消失?如果是這樣似乎也不錯,她悻悻的想。
讓舒婭頭痛的是另一個資深失蹤人物蔡雋峰,自從她來到加州,無論什麼時候給他打電話,永遠處於忙音狀態。再一次拔打電話不成功後,舒婭感歎:“男人的話呀,到底還是不可信。”
王美瑤意味深長的看著女兒:“你說的男人,到底是指哪個?”
“當然是指二哥,”舒婭臉龐泛起淡淡的紅暈,“九叔明天就要動手術了,我覺得應該告知他一聲,可是怎麼也聯係不上。”
“阿婭,”王美瑤態度前所未有的嚴肅,“對於蔡家,你已經仁至義盡,我不希望你對於他們家的事介入太多太深。”
“可是……”
“他們家太複雜,介入太多太深,你會有危險,蔡雋峰不接你的電話,何嚐不是希望你遠離是非,如果你執意不肯聽我的話,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也免得以後傷心,明白了嗎?”
麵對神情嚴厲的母親,舒婭隻好點了點頭。
蔡九的開顱手術十分成功,在意識徹底清醒後,他讓蔡太太請來了律師與公證人。那天,舒婭恰好去看望蔡九,沒有人要求她回避,於是就聽到了蔡九讓律師錄音的那段話,主要內容無非就兩點:一是聲明自己受傷是一場意外,非人為因素;二是指定蔡文濤為家業繼承人。
交待完一切事項,蔡九倦極而眠,蔡太太和蔡文敏送律師及公證人離開,病房裏隻剩下了舒婭和沉睡中的蔡九。望著蔡九那蒼老不堪的臉龐,舒婭喃喃低語:“九叔,你對二哥不公平,很不公平。” 說著,她眼角濕了,低頭正抹著眼淚,聽見一聲嘶啞的輕喊:“阿啞。” 她急忙抬頭, 看見蔡九吃力的舉起手,象是要寫字的樣子。
舒婭趕緊拿一枝筆塞進他手中,蔡九示意她攤開手,哆嗦著在她掌心裏寫下了一串數字,斷斷續續的說:“銀行保險箱密碼,幫我把裏麵的東西給雋峰,告訴他,我對不起他。”
“九叔,”舒婭哽咽,“你要快點好起來,自己去對二哥說這句話。”
蔡九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努力對她展開一個欣然的笑容:“謝謝你,阿婭。”然後,他無力的垂下了手,這回是真的倦極而眠了。
蔡太太回到病房,見舒婭淚流滿麵,急忙衝到監控儀前,看到各項指數尚在正常範圍內,不由詫異的瞟了舒婭一眼。
舒婭急急忙忙站起,招呼一聲:“我回家了,嬸嬸。”就飛快的跑了。
半個月後,接到蔡九去世的消息,王美瑤和舒婭都沒覺得意外。蔡家母女帶著骨灰回國那天,舒婭去機場送行。
臨近登機的時候,蔡文敏問:“阿婭,我們還能回到以前那樣嗎?”
舒婭看著她,微笑問:“你有沒有想我也會傷心?”每當想起那裝神弄鬼的哭聲,還有自己找不到護照時,她那冰冷的眼神和諷刺的冷笑,舒婭就覺得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