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你在,我們如此幸福 (2)(2 / 2)

但他卻是沒有母親如此寬闊的胸襟,他無法容忍一個搶走了父親的女孩,再來與他分割母愛的幸福。而且,是以那種讓人疼惜且不忍責備的方式。他從不肯與晨在一個桌子上吃飯,看見她主動靠過來了,也是端了碗便走。母親偶爾會嗬斥他,還不如妹妹懂得謙讓,他聽了便朝晨吼:沒親媽的孩子最會裝可憐!晨的眼裏,立刻盈滿了淚水;而他,則在晨的委屈裏,得意地吹起口哨。兒時的記憶裏,這樣的衝突,如晨豐盈的眼淚,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他不曾喊過晨妹妹,晨也極少稱他哥哥,因為他與晨這樣越走越遠的距離,父母的關係,亦是難以再像從前一樣地融洽和諧。四個人的家,卻是鮮明地分成三部分:父親與晨,孤單無助地縮在角落,他傲慢不羈地站立一旁,而母親,則在其中,傷心地走來走去,始終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年少時的他,很是貪玩,所以一連留了兩次級,最終與小兩歲的晨,做了一個班的學生。那時他才知道晨,原來如此討老師和同學的喜歡。許多的男生,因為知道他是晨的哥哥,便來討好他,企圖因此接近美麗溫柔的晨。他將那些男生送來的禮物,一一收下,而後將他們對晨的愛慕,一一攔住。他記得高二那年,晨的繪畫,得了省裏的大獎,有外校的男生,托他將一封情書,轉交給晨。晚上回家後,他躺在床上,漫不經心地瞅著那封淡藍色的情書,剛想撕開來看,突然聽見晨泉水一樣純淨的笑聲,細細碎碎地隔窗跳躍過來。懶懶地欠起身來,他便看到一幕讓他嫉妒到心疼的溫馨畫麵,一向在家裏安靜的晨,竟是雙臂甜蜜地吊在父親的脖子上,柔聲細語地撒嬌說著什麼。斷斷續續地,他聽見父親說,如果這次繪畫大獎,真的能讓學校保送晨去北京讀藝術學院,那麼父親將會獎勵晨一台最好的電腦。他嫉妒的火焰,騰地升起,終於把心底那本就微弱的一點親情,給燒成了灰燼。

他很快地將那封情書,交到了年級主任的手裏。而年級主任,又忿忿地將之轉給了校長。已經為晨專門策劃好的一次頒獎晚會,因此無聲地擱淺。而隨後提名的保送生裏,亦沒有晨的名字。許多的老師,紛紛地質疑,說這麼優秀的晨,怎麼能夠漏掉?而校長,隻是用一封情書,便堵住了所有老師的口。他記得那個大雨磅礴的傍晚,晨站在學校的信息欄旁,無聲無息地哭了許久。他遠遠地打傘看著,鼓足了勇氣,想要過去,為晨撐起一片無雨的天空,但終究,還是沒有。

至此,晨連偶爾喊他哥哥的情誼,也不再有。她隻是拚了命地學習,什麼也不再說。一年後,晨便如願考入了北京的藝術學院,而他,也意料中地落榜。他執拗地不肯複讀,去了北京當兵。部隊和學校,相隔並不是很遠,但他和晨,卻是從沒有去探望過彼此。有幾次晨病倒了,想家,父親打電話給他,小心翼翼地懇求他,去醫院裏看看晨,他煩亂地答應下來,臨到最後,卻還是放棄了。他知道自己在心裏,始終無法原諒父親的那次出軌事件,給他和母親帶來的無法磨滅的傷害,而晨作為遺留下來的消除不掉的印記,也理當承受同樣的疼痛吧。

他與晨,就這樣在無依無靠的北京,陌生人一樣地,互不來往。直到有一年的冬天,他在一次演習裏,被車嚴重撞傷,血流過多,昏迷過去。但送到醫院的時候,卻被不幸告知,血庫中他的型號的血液,剛剛用完。他在一片慌亂的吵嚷裏,以為自己要死了,迷迷糊糊中,卻是聽見一個溫暖的聲音,靠過來,低聲說:讓我來。而後,便有一股熟識又陌生的暖流,緩緩地,注入到自己的體內,將那垂危的生命,用力地挽住。

他醒過來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晨。她的臉色,蒼白憔悴,但清亮的眸子裏,卻是有他無法正視的欣喜和溫柔。他聽見一旁的護士說:多虧了你妹妹,及時地趕來輸血,否則,真不知會出現什麼樣的危險。他張口,想說聲謝謝,卻是被晨,給截住了。晨說,哥,我們,竟是有一樣的血型!他的眼淚,慢慢浮上來,他聽見自己微弱的聲音,清晰地響起:為什麼不會呢?晨,因為我們有同一個父親,我們的身體裏,有二分之一的血脈,是相連的。

可是,哥,如今,我們成了真正的兄妹,因為,我們的血液,已經融混在一起,再沒有什麼,能將它們,分開。他在晨甜美俏皮的微笑裏,終於伸出手去,第一次,將與他淡漠了20年的妹妹,緊緊地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