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大學後,你有了大把大把可以浪費的時間,你在假期裏,遊山玩水,廣結驢友。你還有了一幫很義氣的哥們,或者姐妹,你與他們約會女孩子或者帥氣的男生,你們跳舞,K歌,拚酒,翻過校園去酒吧裏喝到淩晨,才在叫賣豆漿油條的聲音裏,醉醺醺趕回學校,打算找人替你在上午要點名的課裏,答到。正行至宿舍樓的時候,恰被查夜不歸宿的老師,逮個正著。光榮榜上向來見不到你的名字,學校曝光台上,卻屢屢以這樣的方式,讓你名聲遠揚。老師的花名冊上,你的名字後麵,總是打著冷漠的叉號。而補考的名單上,也同樣少不了你。到最後,你在有關係的父母打點下,終於順利畢了業,可是,你再見到大學裏的老師,卻總是想要躲,似乎,你的那些逃課打架喝酒遊玩補考的糗事,還在他的點名冊上,一絲一毫地記著,讓你在他麵前,永遠翻不了身。
你終於工作了,並像父母所期望的那樣,有了自己要為之拚打的家庭。你開始明白金錢與權勢的重要意義,你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討好領導,打探領導的喜好,以便年節或者重要事件的時候,送最討巧的禮物。你平日裏愛有事沒事與領導套套近乎,你疲憊的時候,在家人麵前,發脾氣,摔東西,不給好臉色,家人討好你,衝你微笑,你便說那是不安好心;可是一旦領導吩咐,即刻使出舞台上“變臉”的絕活,鞍前馬後,周到服帖,看見領導露出滿意的微笑,你也喜笑顏開,覺得人生的價值,有了實現。
你在時光的驅逐中,日漸地衰老,最終被社會擠到角落與邊緣。有一天,你病了,躺在醫院裏,沒有領導,來噓寒問暖地慰問對單位做出過貢獻的下屬,也沒有某個剛剛畢業曾經對你極力奉承的小兵,送一束鮮花過來。而你那些狐朋狗友們,正在城市的某個奢侈場所裏,喝酒劃拳,不亦樂乎。手機裏每到節日便群發公共短信給你的熟人,此時也無影無蹤。卻是某個常常被公務繁忙的你,忘記,且很少想到送什麼禮物給他的好友,轉許多路公交,來醫院看你,一進門,也不顧你這病是否傳染,就握住你的手,說,別擔心,病很快就會好的。你在俗世中,曾經麻木不仁地握過許多人的手,可是這溫暖素樸的一握,卻讓你,潸然落下眼淚。
當你康複,出院回家的時候,你的兒女,父母,與另一半,列隊迎接。你站在門口,看著這個曾經有點厭倦的溫馨的家,突然間發現,原來走過了大半生,你又回到了原點,成為那個總讓家人擔憂的孩子。
也就是在那一刻,你漫長的人生,瞬間打通,讓你看清了,那條一路坎坷走來的路。
我猶記得80年代中後期的秋天,我背著嶄新的布書包,一腳跨入校園時的驚奇與羞澀。
興奮和緊張是從很早之前就開始了的。因為並沒有像姐姐一樣一本正經地背著書包讀過幼兒園,所以對於讀書的渴望,便遠勝過其他孩子。6歲之前的時光,都跟著父母在田地裏晃悠,聽到村子裏小學鈴聲清脆響起的時候,會豎起耳朵認真地聽上一會,而後告訴正在鋤草的母親,鈴聲再響上一次,姐姐就該背著書包放學回家啦。母親便哄我,等安上了學,媽給你縫製一個最漂亮的花書包,讓別人羨慕死。我總是抱著母親的大腿耍賴,央求她讓我快快上學,我要和姐姐一樣,將有好聞香味的書,裝入書包裏,早起與夥伴們去學校晨讀。
終於長到六歲半的時候,母親在一個夜晚,從她出嫁時帶過來的床頭大棗木箱子裏,拿出一塊簇新的碎花布來,用大剪子哧地一下剪出兩塊長方形的布,又另外剪下兩條細細長長的布條,而後戴上針錐,在油燈下飛針走線。迷迷糊糊中,我看見母親的影子,落在對麵的牆上,風吹過來,隨著燈光左右飄搖,猶如電影幕布上的剪影。
第二天的早晨,母親騎車帶我去村子裏的供銷社。在賣文具的櫃台前,母親低頭溫柔地看我一眼,說:安,喜歡哪一個鉛筆盒?我看著裏麵花花綠綠的鉛筆盒,樂瘋了,拿起這個又不舍另一個,像那個課文裏不知道該撿玉米還是西瓜的黑熊。最終我選擇了一個繪有漂亮小女孩的鐵皮鉛筆盒,打開來裏麵有乘法口訣,數字階梯一樣一路飛升上去,像是我心內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