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那些得不償失的破事兒 (2)(2 / 2)

朋友啞然失笑,在這群學生拿這個領導和她相比的時候。她並不是不接受這些學生的批評和意見,但是他們竟然拿這樣一個經常給同事穿小鞋的領導與她作比,她不能不覺得難過,為自己的一腔熱情不過是因為兩個月的忙碌,便被學生們淡忘;更為這群學生辨不清人的真實麵目的單純。

那個領導,在學院裏出了名的刁蠻且自私,尤其是對待那些有才華的年輕老師,他更是擺出一副老資格的模樣,對他們想要出人頭地的欲望,毫不留情地給予打擊和壓製。一次一個同事本來完全有資格評選副教授,可是在進行審核的時候,他硬是以其中一篇論文含金量不夠,而將之剔除在名單之外。虛偽,小肚雞腸,精於算計,狡猾,嫉妒心重,幾乎在所有年輕同事的眼裏,這些詞彙拿來形容這個領導,都不為過。可是偏偏這些學生,視線看過去的時候,隻認出了“人”字的一撇,那相反方向走去的一捺,卻被阻擋在校園的門檻之外。

朋友很想告訴這些激憤控訴她不稱職的學生,“人”字寫來是再簡單不過,一瞥一捺,沒有彎折,沒有溝壑,宛若一個路人,沒有悲喜,亦看不清內心起伏,就那樣在暮色裏平靜走著,餘暉灑落下來,將之溫柔環住,看上去似乎完美無比,可是那個隱在一撇一捺裏的心,卻不是他們眼睛所看到的那樣明亮且生動,不經曆俗世的擊打和蒸烤,他們不過是眼睛明亮的盲人。

但朋友終究沒有這樣說教,她想其實用不了多久,走出校園的他們,就會懂得她的那些被他們過濾掉的真誠與熱情。

他是我認識的一個兵,從農村裏來的,入伍四年,為了節省路費,幾乎沒有回過家。沒人知道他把省下的錢,都做了什麼。因為他那麼老實,不會送禮討好任何人,所以有時候本該他得的榮譽,也曲折地轉給了別人。他似乎從沒有計較過,照例在部隊裏搶著去做最髒最累的活,而後一臉微笑著看別人上台領獎,掌聲響亮到台上的戰友,可以很清晰地聽到。

都以為他是永不會爭名奪利的老好人,便都不怎麼重視他。卻是有一年,班長告訴他,那份三等的功勳章,或許又要錯過時,他騰地從板凳上站起,大聲地說:不!這樣的一聲拒絕,讓所有人都狠狠吃了一驚。而後大家便略略不屑地私語道:原來他也是個喜歡功名的人啊。他不理會任何的風言風語,很執拗地去找排長,然後是連長,營長。甚至,最後他說,如果他依然得不到這份榮譽,他會繼續找到首長那裏去!

那枚功勳章,最終被他爭到。隻是上台去領的時候,幾乎沒有人為他鼓掌。他站在台上,還是在別人的鄙薄裏,嘩嘩地流下眼淚來。至此他再沒有人喜歡,那個曾經許多次將榮譽錯過的農村兵,因為這樣一次討要功名的事件,永遠地給自己當兵的生涯,抹上了一道汙痕。是許多年後,這個兵已經退伍,不知去向何處,偶爾聽他家鄉的一個戰友閑談,說起他之所以那樣急切地去索要那份榮譽,隻是因為,他的父親,得了絕症。他一次次將攢下的錢,寄到家裏,卻依然沒有挽回父親的生命。而他那麼倔強地去爭取一份榮譽,隻不過是希望父親在閉眼離去的時候,能夠因為這個終於給家族帶來榮耀的兒子,多一絲的驕傲和快樂。

我認識的另一個男人,是我曾經采訪過的一個民工。當時我和同事因為口渴,在附近買了一大瓶可樂,就邊喝邊與他聊起來。聊到最關鍵的時候,這個男人看著我們的瓶子突然說,除非你們能把這半瓶可樂給我,否則我就拒絕繼續回答你們的問題。我和同事麵露不屑地相視一笑,即刻將可樂給他,以便換取他的合作。但是心裏,早已經充滿了鄙薄,想,終究是鄉下人,連城裏人的一瓶可樂,都想著法子去討。

等我們采訪完,路過一個拐角的時候,又看到那個民工。他正吃力地將一個胖胖的女人,抱出木板搭建的窩棚,而後把她放到一個破舊的木椅上。看她空蕩的褲管,知道定是一個殘疾的女人。看得出她是靠做一些手工來掙錢的,因為男人在抱著她的時候,她的手裏,依然在不停歇地飛針走線。而後我便看到男人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掏出那瓶討要來的可樂,微微笑看著女人遲疑地一口口喝下去。

我和同事終於沒有勇氣,繼續看下去,轉身默默走開了。或許那個男人會騙他的女人,說這是一瓶自己加班買來的可樂,或許他也會對她說,是好心人免費送他的;亦或許他還會騙她,那少掉的半瓶,是自己提前喝掉了。可是在那樣一個陽光充裕的秋日午後,那個男人的心計和虛榮,還有那份如此卑微的愛情,卻是那麼強烈地,震撼了我。

終於明白,這個世界上,原沒有什麼絕對的高尚與低賤。某些在我們世俗的眼睛裏,看起來卑微可笑的言行,或許轉過身,便是讓我們為之深深動容的一份真情和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