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按捺不住了，「請問司機先生是不是華人，懂得說廣東話嗎？」
潘偉跟潘教授長得像個餅印似的，管世昌也絕有可能長得很像他的父親。如果司機先生早婚，不就有可能是管世昌的父親？
司機先生點點頭，「對！是華人，除了廣東話，也懂普通話。」
「敢問司機先生高姓大名。」希望他不是姓管。
「小姓莫，全名莫忘。」
隻要不是姓管的，便可以，「莫忘？忘記的忘？還是忙碌的忙？」
「忘記！」
「是真名字嗎？」我在想莫忘可會用了別名。
莫忘向我展示他的駕駛執照，「是真的。」
「你可有聽過，我國有位姓莫的著名作家？」
「當然知道，那個第一位取得全球文學獎的華人嘛！」
我驚訝，「他已取得全球文學獎？沒理由我從沒聽過。」我和父親都是他的書迷，又怎會對這個消息一概不知？
莫忘稍稍一頓，「噢！對，這隻不過是我在夢中看過的事，並不是真的。」他拍拍前額，「年紀大了，有時難免會把夢和人生混淆在一起。」
人生又何嚐不是夢？上一秒所發生的事，雖說已成為曆史，但時光匆匆而逝，曾發生的事，不也像夢般教人捉摸不到嗎？幸好，我的工作跟國家文物有關，一切皆需要記錄下來，才令我的人生比其他人的較有真實感。
「這麼好聽的名字，是父母為你改的？」
「不！是我為了紀念我的妻子而改的名字。」
我深深歎口氣，「不知莫先生的妻子……」其實真的不應問，但我還是開聲了。
「她在一場車禍中身亡，」我能聽出莫忘的聲音有點顫抖，「都已是十九年前的事了。」
偷偷看了莫忘一眼，看見他的雙眼通紅，我真的被他的長情打動了。十九年後他還是會為了憶起妻子而流淚，可想而知，他有多麼的深愛她。
我企圖安慰莫忘，「死者已逝，莫先生其實應盡早投入新生活。」
莫忘苦笑，「丁小姐可曾深愛過？」
「我對情愛之事，可謂一竅不通，但我認為人應該活在當下，已過去的便讓它過去吧！」
「你又可知，世事會成為過去，但感覺卻是不能自主的。當年月已逝，而你對一個人的感覺還是洗之不掉，你便會知道不是因為你不曾放手，而是這份愛一直寸步不離的伴你左右，從來也沒有離你而去。」
「莫先生在過去的十九年裏，未有再娶？」雖然莫忘隻是個司機，但以他的外表，應該不愁沒有女性喜歡吧！
莫忘搖搖頭，「雖然車禍後我的主治女醫生一直對我很好，很關心我。她亦是我老爸從前的學生，所以我父母都十分喜歡她。她更曾暗示，隻要我點頭，即使我不想再婚，她也會願意跟我一起生活，可惜我至今還是令她失望。」聽他說話的用詞和語調，應該是個受過教育的人。
「有醫生照顧，其實是件很幸福的事，莫先生應慎重考慮。」從沒想到，我竟會跟一個司機討論他的感情事。
「何必把自己的幸福建築在別人的痛苦身上？」
我反問：「你怎知這會令她痛苦？每個人的幸福標準都不一樣，說不定，隻要能跟你一起生活，她便已感到幸福，感到足夠！」雖然莫忘跟田副院長同是中年男人，但我感到跟陌生的莫忘，有更多話題。
莫忘看著我，「你是要我忘記我的妻子，接受另一個人走進我的生命？」
聽說，要忘記一個人，最好的方法便是愛上另一個人。
莫忘再說：「這不等同叫我背叛我的妻子嗎？」
其實，我是應該勸莫忘愛上那個醫生的，可是並不等同要他背叛他的妻子。
我用力搖頭，「是不一樣的。」但應該怎麼說呢？「你相信輪回嗎？」
「也有聽過。」
「如果曾聽過的話，你該知道，人死其實隻是肉體失去了功效，但靈魂還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