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很少有真正的朋友。
時間最能說明這個問題。所謂“真正的”必然經久不衰,永垂不朽,而事實上,越是你自以為是的友誼,往往不得善終。古人雲,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不無道理。我們大多數做不了君子,就幹脆做個小人,我們總覺得淡如水的不是友情,隻是過場,一定要酒肉相歡,觥籌交錯,才能算彼此交心,酒後吐真言,天馬行空,說天道地,談笑風生之後,就是人去樓空,等到某天突然翻起手機,才想起,好像好久沒有和他聯係過了,以前我們也很歡快地吃過飯喝過酒唱過歌,但是,也僅僅如此而已。
阿夫和我喝酒的時候吐槽道,他媽的畢業後就找不到一個值得深交的朋友。那天阿夫剛剛被辦公室的同事“陷害”,一封打錯數量的郵件在全公司被轉發,始作俑者雖然匿名而行,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三三兩兩茶水間一說,阿夫自然都聽在耳朵裏。
那天阿夫問我,踏入社會之後,真的就不能像念大學時候那樣灑脫地結交朋友了嗎?我說,這個也不是啊。
像我這樣,混在各個圈子裏,三教九流都認識一些,也有誌同道合的人,也有相見恨晚的時候,但要說感情純粹,或多或少,自然不如當初。阿夫順道問,世上有沒有高品質的友誼,有沒有真正經得起時間折磨的朋友?我說,有。
上個月,一個寫作圈的朋友約我去無錫看櫻花,我們走在熙熙攘攘的櫻花大道上,突然懷舊起來,朋友問我,我們到底是怎麼認識的?我竟然無言以對。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呢?說起來真的是一點也記不得了,寫作的圈子原本不大,你寫幾篇東西,我寫幾篇東西,隻要筆耕不輟,總歸都能知曉彼此的存在。雖然不記得彼此相識的濫觴,卻依舊能夠記得大致的時間,細數起來也有七八年了,彈指一揮間,不過爾爾。
當時我們坐在太湖邊上,朋友突然說,那時候結交真的很純粹啊,好像欣賞對方的東西,交談幾句就很容易成為朋友,現在的話,好像覺得沒有什麼利益可獲,就幹脆不要認識了。現在真正交一個朋友,還真難。
這句話一下戳中了我的心。
上大學的時候,寢室兄弟的友誼最純粹,一個人失戀傷心,寢室的人都要圍著他轉;一個人家裏出了事,寢室的人肯定第一時間在背後號召全班來支持;一個人交了女朋友,寢室幾個哥們嘴上調侃幾句,實際上卻打心底為他祝福;一個人受欺負了,全寢室提起掃帚拖把立馬就衝鋒陷陣去。
那時候的友誼不計成本,因為沒有利益。
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是睡在我下鋪的兄弟,我們好到心裏幾乎不藏事兒。下鋪兄弟暗戀一個女生的時候,我在背後幫他出謀劃策,後來全寢室就我單著的時候,下鋪兄弟想方設法幫我介紹女朋友。外婆患重病的時候,我在寢室悶聲哭,下鋪兄弟提起酒,當天晚上陪我喝通宵。下鋪兄弟學費不夠,嘴上不說,班長催了幾次,我直接取了半個月生活費幫助他。
畢業之後,下鋪兄弟回了老家,我給他寫了個故事,網上反響很好,下鋪兄弟看哭了,回頭來找我,說,有空去他那兒看看,好久不見了,心裏惦記著。
這種友誼,出了社會並不是沒有。
上班之後,和我交好的同事也很多,我們一起進公司,一起學習,一起努力,在各自的部門奮鬥,即使工作時沒有交集,但遇到不公平的事兒也會一起吐槽,一起抱怨,遇到開心的事兒,一起瘋鬧,一起捧腹大笑,有時候幾個人在上海街道搖搖晃晃找不到回家的路,有時候一邊罵著工作一邊說第二天幹脆翹班看領導奈我們何,後來走的走了,散的散了,辭職的辭職了,但是誰發一個朋友圈狀態,立馬還是能看見一群舊人點讚,噓寒問暖,調侃的調侃,吹噓的吹噓,打打鬧鬧,不亦樂乎。
這並不比大學時的友誼差。
但時間終歸要跟我們算一筆賬。
臨近畢業季的那些日子,曉慧喝得醉醺醺地和我說,等我結婚那天,天涯海角你都得來,你不來,我婚就不結了。不管事後再去追究那是真話假話胡話酒話,在那一刻你已經沒有退路,信誓旦旦地說,必須來,還要送你小汽車!上課一起聊天,下課一起搞活動,畢業論文分到一個組,洋洋灑灑的四年青春換的一次賭注,最後等著兩眼落下的傾盆大雨來見證。
而畢業後的第三年,曉慧結婚,發來邀請,事務繁忙,無力抽身,電話中充滿抱歉,信息裏帶著感傷,當初的信誓旦旦早就被時間吞得一幹二淨,估計去不了了,真的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