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柳如是投水明誌,錢謙益降清獻城(4)(3 / 3)

看見侍妾這樣子,錢謙益心中不由得犯了疑,因為柳如是沒有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做,顯見是事出有因。以她的秉性,絕不會在對自己說清楚之前,就安然睡去。因此,她此刻更有可能是在賭氣。

“嗯,適才出什麼事了麼?”錢謙益皺起眉頭,回頭問紅情。

“沒、沒出什麼事呀!”大約看見主人神氣不善,紅情顯得有點慌張。

“那麼,有什麼人來過沒有?”

“人?哦,適才惠姑娘和卞姑娘來過,坐了不大一會,就去了。”

“嗯,她們說了些什麼話?”

“哦,她們說、說、說韃子兵要打來了,城裏好多人都打算逃難,亂得很。”

“還有呢?”

“沒、沒有了!”

錢謙益不再問了。不錯,近一個多月來,他確實對柳如是隱瞞了時局的許多變故,像左良玉興兵東下、揚州失守,以及最近的清議堂會議等等,他都沒有透露,為的是免得她擔驚受怕。“嗯,她跟了我這些年,大約最得意也就是這一段日子了,那麼就讓她盡情快活幾天吧!”憂急之餘,他不止一次地想。沒料到,一番良苦用心,卻被惠香和卞賽賽一下子給揭破了。

“哎,你又何必生氣?這不,我也正打算同你商量呢!”弄清了侍妾賭氣的原因,錢謙益就把臉重新轉向涼榻,連哄帶解釋地說,“外間的情形確實有點不好,北兵要打來也是真的。不過皇上還守在城裏,馬瑤草前日召集文武大臣到清議堂去會商,看樣子要對北兵行款,若此舉得成,今後這官還是有得做的,不過少不得又要有些花費。所以我才命李寶來傳話,請夫人把手中的積蓄打點一下,也好心中有個數兒,不致到時手忙腳亂。”

盡管他這麼解釋了,柳如是依舊躺在那裏,紋絲不動,就像壓根兒沒有聽到。

看見侍妾執拗的樣子,錢謙益不由得皺了皺眉毛,稍稍提高了聲音,催促說:

“嗯,別盡躺著了,北兵不定早晚就到。快點起來一道打點。”

“打點什麼呀,沒有!”柳如是終於說話了。但隔著一柄團扇,暫時還看不清她的表情。

“怎麼會沒有?才隻大半年間,太多自然說不上,但好歹總還有一點,我記得……”

“說沒有,就是沒有。誰還騙你不成!”

“沒、沒有?那——那怎麼會?”

錢謙益眨眨眼睛,有一點氣急。無疑,以柳如是心高氣傲的脾性,對於自己有意向她隱瞞外間的局勢,自然會大不高興。可是,剛才自己不是都給她說清楚了麼?眼下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當口,她還隻顧逞意氣、鬧別扭,這可就未免太過分。何況,別的錢謙益不知道,但前些日子不歇地接待前來走門道、求官職的貢生,各式禮物收下了不少,當時他都吩咐送到內宅去交柳如是打點收拾。誰知,如今侍妾竟一口推個幹淨!錢謙益有點著惱了。不過,當視線落到對方那袒露在褻衣下的光潔脊背,以及那深陷的、正美妙地扭轉著的腰眼窩上時,他的心又不由得軟了下來,於是撩起碧紗帳,坐到涼榻上,輕輕拍撫著侍妾,半勸半哄地說:

“哎,別耍孩子脾氣了,快點起來,幫為夫打點一下,看看都有些什麼東西。打點清楚了,心中也好踏實點兒呀!”

一邊說著,他那隻青筋暴露的、長著老人斑的右手,就一邊順著柳如是的腋窩伸過去。不料,卻“啪”的一聲,被柳如是狠狠打了回來。

“討厭!我說了,沒有,沒有,沒有!你聽見沒有?”她尖聲地叫,使勁蹬著小腳兒。

錢謙益錯愕了一下,那張黝黑的、長著一部花白胡子的臉頓時沉了下來:“你說沒有,那麼,你說,東西和銀子都到哪兒去了?說呀!”由於柳如是在這當口上所表現出來的刁蠻和任性,實在過於沒有道理,錢謙益當真冒火了,語氣也陡然淩厲起來。

然而,柳如是毫不示弱,她一翻身坐起來,臉蛋漲得通紅,圓睜著兩眼,激怒地嚷:“到哪兒去了?告訴你,吃啦,花啦,被我偷啦,遭強盜搶啦!這成了吧!”

這又是錢謙益始料不及的回答。而且,這個嬌小女人發起怒來的氣焰是如此凶猛逼人,竟把錢謙益嚇得一下子站離了涼榻,張皇失措地倒退兩步。

不過,當弄清對方顯見是成心無理取鬧時,他的怒火就被煽得更加熾旺,不可抑製了。

“好嘛,這裏既然什麼都沒有,那麼你就給我回常熟去,賣田,賣地,賣房子!也要把錢湊足,給我送來!”

“成啊,你要賣,隻管賣好了!”柳如是也一下子跳到地上來,光著兩隻小腳,三步兩步跨到花梨木書案前,伸手抓過一隻古玉簪瓶,“啪”地摔在地上;又抓起一把雞素茶壺,也使勁摔個粉碎;隨即雙手揪著褻衣的前襟,往兩邊“嗤”地一撕,高高挺著胸脯,眼睛裏湧出淚水,悲愴地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