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來了,太子來了!快快迎接太子!”
黃宗羲吃了一驚,連忙回頭問:“他們說什麼?太子來了?”
看見跟在後麵的陳貞慧肯定地點點頭,他就“啊”的一聲,頓時緊張起來。事實上,盡管前一陣子,朝廷再三頒示文告,列舉種種理由,說明太子是王之明所假冒,但是黃宗羲卻同當時大多數士民一樣,認定太子是真的,隻不過弘光皇帝和馬、阮之流害怕危及自身的地位,才不顧事實,強行否認。對於這種喪心病狂的罪惡行徑,黃宗羲心中始終懷著不忿。所以,一旦聽說太子來了,他就止不住情懷激動,使勁擠上前去,希望看個究竟。
站在前麵的人已經紛紛跪到地上,準備迎接。黃宗羲身不由己,也跪了下來,卻仍舊直起身子,睜大眼睛,朝西張望。起初,他不知道太子是出於什麼原因,以及由什麼人送來,因而把排場設想得很大。所以,當他越過跪在前麵的人群的頭頂,看見有一群平民百姓——大約有一二百人,簇擁著一個騎馬的年輕人,鬧哄哄地走在人們讓出來的街道當中時,他還覺得那群人應當趕緊回避,以免幹犯了太子的車駕。然而,出乎意料,周圍的人竟然一齊發出狂熱的歡呼:
“萬歲!”
“啊,莫非那就是太子?”黃宗羲驚異地想。不過,隨即他就想起:“嗯,聽說太子一直給關在中城的兵馬司獄中。那麼說,這一次他竟是被士民們搶出來的了?”由於發現近兩個月來,他同社友們積極奔走,一心謀求的局麵終於出現,黃宗羲不禁大為激動。因此,當太子進入了西華門,跪地迎接的士民也紛紛站起來,一窩蜂跟在後麵的時候,他也不由自主地移動腳步,打算跟上前去。不料,卻被人從後麵一把拖住了。
“太衝,你要做什麼?”陳貞慧望著他,問。
“弘光那昏君走了,如今當該太子即位。我輩正應前往擁戴,以定人心,禦敵寇,衛留都,保江南!”黃宗羲大聲回答。由於興奮,他的一雙眼睛閃閃發光。
“可是,眼下強寇壓境,軍心已亂,當道者又意向莫測,太子畢竟身份未明,倉促擁立,便能號召天下麼?”陳貞慧冷靜地表示異議。
“那麼,當此國難臨頭之際,莫非我輩也學那昏君、權奸的樣,抱頭鼠竄不成!”黃宗羲激烈地大嚷。
陳貞慧搖搖頭:“話不是這等說。我輩眼下隻是一介布衣,尚未能過問大政。或留或走,於大局俱無甚大礙。我等被逮一月有餘,令堂大人在家必已聞訊,日夜憂心。如今幸得脫死,正應先返家探視,以慰慈懷。設若留都得太子之立而定,我輩再來效力不遲。若然留都終竟不守……”
“那又如何?”
“那就憑借江南廣大腹地,與虜周旋到底,決不做失節辱身之人!”
由於陳貞慧這最後一句話,是捏緊了拳頭,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雙眼睛也因此炯炯地發出堅毅的光芒,所以自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凜然氣概。顧杲沉思地點著頭。於是,黃宗羲也不再堅持,轉過身,同社友們一道,朝原路走回去。
一個時辰之後,他們已經出了南京,行進在歸家的旅途上了。
決策迎降
雖然一部分士民狂熱地要求擁立太子,但是,還留在城中的文武大臣們,對這件事卻十分猶疑,誰都不敢出麵承當責任。這除了因為太子的身份尚難以證實之外,還考慮到弘光皇帝雖然“出狩”,但還活著,萬一去而複回,局麵就會變得十分難辦。當然,他們最擔心的其實還是正在向南京日益逼近的清國大軍。他們連弘光皇帝也一直拒不承認,並把討伐“僭立”,作為興兵南下的借口。如果在弘光皇帝逃走了之後,匆匆再立一個新君,就必然會被對方看作是一種挑釁,到頭來恐怕連交涉投降都有困難。所以,到了五月十三日,當趙之龍在一次臨時召集的會議上,指出了這個危險的時候,文武大臣們全都表示同意。於是,自那以後,各衙門張貼安民告示時,都隻說守城,隻字不提擁立新君的事。自然,也有那麼幾名秀才,還不知趣,冒冒失失地去見趙之龍,要求從速奉請太子即位。結果被趙之龍喝令當場拿下,推出斬首。這麼一來,南京的投降,便成了定局。
對於這個決定,錢謙益不僅沒有表示反對,還在十三日的會議上,毫不推辭地把起草降表的差事,承當下來。
眼下已經是五月十四日。昨天,他連家也未回,就在中軍都督府裏,連夜起草了一份降表。今天早上,又會同次輔王鐸、蔡奕琛、左都禦史李沾、唐濟世等人,推敲斟酌了一番。改定之後,他們就立即交給京營提督趙之龍,請他派人出城,送往清軍營中。接下來,幾個人又商量了一通將來迎降時的做法。看見時已近午,錢謙益便幹脆同大家一起,在中軍都督府中用過膳,然後才匆匆趕回家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