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綾織鳳凰(1)(1 / 2)

春深似海,庭前幾樹西府海棠開到正好,枝頭朵朵堆疊成簇,如曉天明霞。

英嫻命翠芸和映紅尋出攢框鑲髹藤麵冰盤沿的小涼榻搬至樹下,又鋪上織錦的銀絲墊,這才倚坐著,握一卷書細讀起來。

風起時,落花簌簌,宛如飛雪繽紛。英嫻恰讀到庾子山的《春賦》:“宜春苑中春已歸,披香樓裏作春衣。新年鳥聲千種囀,二月楊花滿路飛。”念完不禁莞爾:“卻是不應時節隻應景。”

翠芸捧了茶過來,見她滿身落花,舉手便要幫她拭去。英嫻側身避開:“可別動,汝不聞池中水影懸勝鏡,屋裏衣香不如花。這香氣雖然清淡,卻也勝過那些熏香許多了。”因是在家中,隻著蜜合色大袖襦衫,蔥白線香滾留仙裙,胭紅點點映得她格外清麗柔和。

翠芸將書抽走:“小姐滿腹詩書,奴婢怎麼會懂?隻是這會兒子太陽正烈,仔細傷了眼。”

英嫻接過茶碗,輕啜一口:“是月前摘的杏花?”

“嗯,擇淨以後,為祛苦味又浸在石飴中釀了些時日,方才取出來,可還合胃?”

“倒好,味甘而不澀,很是清爽,下次可以入酪試試。不過這個顏色配青瓷更合適一些。”說著擱了茶碗,拿過書繼續讀下去。

翠芸瞧她仍是一派悠閑,終是忍不住問:“小姐,樂陵王突然到訪,又與老爺密談了半個多時辰,不知是為了什麼?”

英嫻皺眉道:“你呀,好奇心太重。”

翠芸嘟起嘴:“反正您早說了我性子粗礪,欠穩妥。其實嵐初她們都想知道,隻是攛掇了我來問。”

正說著,映紅娉婷而來,行禮道:“小姐,老爺請您去華嚴堂。”

英嫻眉目微黯。華嚴堂是先祖王允所建,昔年供族中子弟玄談清議。自己的母親謝如出身陳郡謝氏,才思慧敏,嫁入王家後,與父親夫妻相諧,舉案齊眉。他二人皆喜好清談,華嚴堂於彼恰似閨房之樂。可惜天不假年,她早早便撒手而去。父親悲慟至極,不僅辭去朝中官職,專心禮佛,更將華嚴堂做了悼念亡妻之地,連她這個做女兒的亦不能擅入。

便是天真開朗如翠芸,聽了華嚴堂這三個字,神色亦鄭重起來。

英嫻放下書,起身理了理衣裳鬢發,隨映紅而去。

華嚴堂位於府中東南,門楣上懸先祖王允親筆所題的金絲楠木匾,龍飛鳳舞的狂草昭顯著他一生的風流不羈。英嫻定了定神,舉步而入。映紅將門合上,靜靜侍立於外。

梁上飾以青縵,堂中供白玉滴水觀音,案前燃著檀香,自有一種寧靜悠遠,仿佛是與世隔絕的福地洞天。王季盤坐在一方蒲團上,聽聞響動並沒有回過頭來。英嫻走上前,先是拈三炷香,三拜後插入香爐,在旁邊的另一方蒲團上盤坐下來。王季看著女兒娉婷身姿,心裏既是欣慰,然而想起樂陵王帶來的旨意,又是深深的擔憂。

英嫻看父親眉頭深鎖,輕聲問:“爹,何事令您煩悶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