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老頭又閉上眼睛,“雖然她不是個特別吸引人的孩子,但是她……很獨特。認識她的每個人都覺得她與眾不同,獨一無二。雖然她老是亂改名字,但這並不說明她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她僅僅是……與眾不同。”老頭笑了笑,露出粉紅的齒齦,“勞爾·安迪密恩,你以前有沒有遇見過什麼特別與眾不同的人?”

我遲疑了一下,想了片刻。“沒有。”我回答道。這不完全是實話,這老頭就非常與眾不同。但我知道,他問的不是這個。

“卡蒂……伊妮婭……極為與眾不同,”他繼續道,再次閉上雙眼,“她母親心知肚明。當然,在孩子沒出生前,布勞恩就知道她很特別……”他頓了頓,微微睜開眼睛,朝我瞟來,“你應該聽說過《詩篇》中的這部分內容!”

“對,”我回答,“有個賽伯人預言了此事,他說這位名叫拉米亞的女士肚子裏的孩子,將來會被稱為‘宣教的那個人’。”

我以為這老頭要啐我一口。“愚蠢的頭銜。在我認識她的那段時間中,沒人將這頭銜冠在伊妮婭的頭上。她隻是個孩子,天資聰穎,性格倔強,但僅僅是個孩子。所有獨一無二的事情,都僅僅是潛在的獨一無二。可接著……”

語音漸消,眼皮似乎合上了,就好像他要講的話突然斷了蹤跡一樣。我等待著。

“接著,布勞恩·拉米亞死了,”幾分鍾後他繼續道,聲音響了一點,仿佛這番長篇大論從未有過停頓,“伊妮婭失蹤了。當時她十二歲。按照法律條文嚴格地來講,我是她的監護人。但她沒有得到我的批準,便消失不見。那一天,她離家出走,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聽到她的音訊。”此時,故事又中斷了片刻,就好像這老頭是台機器,偶爾會停掉,需要把內部的發條重新擰一下,才能再次開動。

“我說到哪兒啦?”最後他說道。

“你再也沒有聽到她的音訊。”

“對。我再也沒有獲悉她的音訊,但我知道她去了哪兒,也知道她會在什麼時候重新出現。如今,光陰塚已經禁止進入,人們以為駐紮在那兒的聖神軍隊是在看守墓塚。勞爾·安迪密恩,你記得那些墓塚的名字和功能嗎?”

我咕噥了一聲。外婆以前一直像這樣考問我,要我將她口述的故事一五一十複述出來。我以前以為外婆已經很老了,但要是坐在這個古老、枯槁的怪物身旁,外婆簡直就是一個小孩。“我想我記得,”我回答,“有獅身人麵像、翡翠塋、方尖石塔、水晶獨碑,那位戰士就埋在那兒……”

“費德曼·卡薩德上校埋在那兒,”老人咕噥道,然後眼神重新向我凝視過來,“繼續。”

“還有三座穴塚……”

“隻有第三座穴塚通向別處,”老頭又打斷道,“通向其他星球上的迷宮。聖神把它封住了。繼續。”

“我記得的就隻有這些……哦,還有伯勞聖殿。”

老頭露出一副海龜似的機警笑容。“誰都不能忘記伯勞聖殿和我們的老朋友伯勞,對不對?你記得的就是這些嗎?”

“我想是的,”我回答,“對。”

木乃伊點點頭。“布勞恩·拉米亞的女兒進入其中一座墓塚,然後消失了。你猜得出是哪個嗎?”

“不。”我的確不知道,但我有個猜測。

“布勞恩死後第七天,小女孩留下一張字條,在深夜前往獅身人麵像,進入其中,然後消失了。孩子,你記得獅身人麵像通往何處麼?”

“根據《詩篇》,”我回答,“索爾·溫特伯和女兒通過獅身人麵像前進到了遙遠的未來。”

“對,”懸椅中的老怪物低聲說道,“在聖神封住獅身人麵像、封鎖光陰塚山穀之前,索爾、瑞秋,還有僅有的幾個人進入其中消失了。早期的日子裏,有很多人嚐試進入——試圖找到前往未來的捷徑——但是看樣子,獅身人麵像也會做出自己的選擇,並不是所有進入地道的人都能進行時間旅行。”

“那麼,它接受了那個孩子。”我說。

聽了我對明擺著的事實發出的陳述,老頭僅僅是哼了一聲。“勞爾·安迪密恩,”最後他粗聲粗氣地說道,“你知道我想叫你做什麼事嗎?”

“不知道。”我回答,心裏再一次冒出了一個大大的疑慮。

“我想要你尋找我的伊妮婭,”老人說道,“我要你幫我找到她,保護她不受聖神的傷害,跟她一起逃跑,並且——在她長大成人,成為她注定要變成的那個人之時——給她捎條消息。我想要你告訴她,她的叔叔馬丁快要死了,如果她想再和他說說話,那她就必須回家來。”

我克製著不要歎息。我已經猜到這老怪物就是曾經的詩人馬丁·塞利納斯,每個人都知道《詩篇》和它的作者。他是如何逃脫了聖神的清洗,獲準生活在這個限製區域的,對我來說是個謎,我也不想探其究竟。“你想要我前往北方,到大馬大陸,路上和無數聖神軍隊決一死戰,然後想個辦法進入光陰塚山穀,進入獅身人麵像,希望它……接受我……前往遙遠的未來尋找這個小孩,陪著她廝混,逛上幾十年,然後叫她及時回來看望你?”

片刻的靜寂,偶爾被馬丁·塞利納斯的生命維持設備的輕微聲響打破。那些設備正在呼吸。“並非如此。”最後他說道。

我等他說下去。

“她並沒有旅行至什麼遙遠的未來,”老人說,“至少,現在她離我們並不遙遠。兩百四十七年前,她踏入了獅身人麵像的入口,但這僅僅是穿越時間的一次短途旅程……按海伯利安當地時間算,是在兩百六十二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