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亂象紛呈上書碰壁,奇器迭出傳教有方(6)(3 / 3)

“哎,太衝兄,你不知道,玉老此貓乃是去年粵督沈公從濠鏡嶼波斯商人處購得,專程送到京裏來。本是一對,通體純白,無一雜毛,繾綣依人,甚是可愛。那雌貓尤為奇物,左右兩眼,顏色不同,一金一銀,顧盼瑩然,見者無不稱異。不料今早竟死於難產,著實教人痛惜呢!”大概看見黃宗羲神情不對,顧麟生連忙解釋說,一邊朝他直使眼色。

黃宗羲卻隻裝沒有瞧見。他朝主人拱一拱手,直衝衝地問:“老師相,半月前晚生托請弢老轉呈的那一封上書,不知已蒙鈞鑒否?”“哦,兄台的上書麼?馮少司馬已經轉到了。”周延儒點點頭,奇怪地瞧了客人一眼。“不知已蒙鈞鑒否?”黃宗羲又問。

“這個……嗯,學生我也曾拜讀……其中見解,大體是不錯的,不過……”周延儒含糊地說。

但黃宗羲毫不放鬆:“尚祈明教!”他又一次拱著手。周延儒顯然覺察到對方態度的咄咄逼人,而且對這種談話的方式感到不快。為了使對方明白這一點,他揮了揮手,用變得威嚴的口吻說:“這個,以後再說吧!”

這樣斷然地把問題了結之後,他就立即把交談轉到了其他方麵。他開始問黃宗羲最近讀些什麼書,問他有沒有見過錢謙益,還問到江南的災情,而不管是在詢問,還是在聽的時候,他都始終保持著一種淡漠的、莫測高深的神情,而且常常是不等黃宗羲說完,他就提出另一個問題來打斷他。這就造成了一種印象,似乎黃宗羲所說的那些情況都是他早已掌握、毫無價值的,而他這樣問,僅僅是出於一種禮貌而已。

起初,黃宗羲還十分認真地回答主人的問話。但是很快地,他就變得興趣索然,而且越來越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在對方眼裏,其實是多麼卑微和幼稚。他開始臉紅心跳,局促不安,回答問題也一次比一次簡短,最後隻剩下“是”和“不是”。

看見這種情形,坐在一旁的顧麟生暗暗著急。他接連朝黃宗羲使了幾次眼色,但黃宗羲固執地低著頭,隻裝沒瞧見。顧麟生沒有辦法,正想開口替他打幾句圓場,忽然回廊裏響起了腳步聲,接著,長得又幹又瘦的老幕客董廷獻出現在門口。顧麟生隻好臨時咽住了。

董廷獻先向齋內張望了一下,然後聳著肩,弓著腰,邁著輕而急的步子,走到周延儒身邊,俯下頭去,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隻見周延儒麵無表情地聽完,擺了擺手說:“讓他們先等著,就說我這會兒還沒工夫見他們。”

“是!”董廷獻恭順地應諾著,卻不退下。他用眼梢斜了斜黃宗羲,稍稍提高聲音:“不過聽說徐大人已經入奏,就怕聖旨隨時會下……”

周延儒橫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慌什麼?沒見我這會兒有客人嗎!”然後,他便不理會幕客,重新轉向黃宗羲,堆起笑容問:

“剛才,我們說到哪兒了?——對,聽說錢牧齋到盛澤迎親時,給人趕著飛瓦片,這可是怎麼回事?”

“閣老大人既有要務,晚生就此告退了。”已經變得垂頭喪氣的黃宗羲,連忙站起來說。

“噢,兄台這就要走?”周延儒的表情有一點驚訝,也有一點惋惜,但是並不挽留,跟著站起來送客。直到走出門口時,他才眯起眼睛,欣賞地望著對麵牆頭上正在秋風夕陽裏忽閃著的幾根枯草,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說:

“學生之意,是想奉屈兄台到閣裏來,協理文牘之事——自然,這事也不急,先生回去權衡輕重之後,若肯俯就,便通知玉書,讓他告訴我。”

注釋:

①房師:明清兩代,舉人、貢士對薦舉自己試卷的同考官的尊稱。

②幼老:指詹事府少詹事黃道周,字幼平。當時因直諫罷官。

③徐閣老:指崇禎初年內閣大學士徐光啟。

④申牌:下午三時至五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