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史館孤燈《揚州十日》,孝陵殘照悲淚千行(3)(2 / 3)

即便如此,他仍舊先站起身,走向門邊,揭開暖簾,探頭往外看了看。當證實外麵沒有人之後,他才重新走回來,坐下,順手拿起筷箸,卻又把其中一根交到左手,輕輕地點篤著桌麵,壓低聲音說:

“嗯,是這麼回事——從近兩個月來,各地送呈的塘報看,這戰局似乎變得不太有利於朝廷。福建、浙江不必說,此二地自從六月起兵反叛之後,顯見已是阻遏住了大兵南進之勢。雖然半年前朝廷就派洪亨九赴江南招撫,但看來至今仍束手無策。而同樣令朝廷頭痛的是江西、湖廣一帶,因何騰蛟、堵胤錫收編了李闖的流賊餘部,實力急劇增強,已成為朝廷的又一心腹之患,雖然貝勒勒克德渾和固山額真葉臣已奉命率滿蒙旗兵前往進剿,但似乎成效不大。不僅如此,還有張獻忠盤踞川陝,公然稱帝,其勢之強,不可小覷。而尤可慮者,據塘報近日說,興兵造叛的還有山東、江蘇、漢中、河北、天津等地,不一而足。前幾日,還有傳聞連京畿也有殺官起事的。哎,皆因朝廷堅行剃發之令,加上旗人所到之處,圈地不止,遂致激成此變!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朝廷不肯改弦易轍,如此下去,戰局之變數將會怎樣?一旦心懷不忿的各地士民繼續起而效尤,這成敗得失,實在有點難以逆料呀!”

龔鼎孳說話時雖然神色詭秘,但錢謙益卻並不特別吃驚。因為這類傳聞,近日來他也多多少少聽到一些,而且知道在漢官圈子中頗引起了一些竊竊私語。事實上,在國史館裏讀到《揚州十日記》時,錢謙益對於清朝統治的前景之所以頗感懷疑,可以說與這種傳聞也不無關係……“隻是,話雖這等說,朝廷強兵勁卒,且久經陣戰,鋒銳無比,而各地叛旅雖多,卻大都是烏合之眾,隻怕終非敵手吧?”

“哼,說到朝廷之兵,最強者自然首推八旗,可惜隻有區區十萬人馬,其餘俱屬入關後陸續收編之前明舊部。那些擁兵自肥的武人,所重者無非利害二字。麵子上是歸順了,實則首鼠兩端,未必真的就那麼可靠。一旦時勢有變,又安知不會反戈相向?到那時——哎,可慮呀!”

錢謙益不說話了。半晌之後,他才又遲疑地問:“那麼兄等打算……”龔鼎孳把兩根筷箸“嘚”地合在一起,朝桌上一放,冷冷地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為一幹同儕日後之進退利害計,目前亟須有一名望與關係兼具之人,坐鎮江南,以為我輩瞻顧四方,聯絡八麵,疏通規布。以牧老之雄才峻望,又是極堪信賴的圈中人物,如能應允當此大任,實在是不須作第二人想!隻不知意下如何?”

在此之前,錢謙益雖然已經估計到對方如此熱心地表示要幫助自己,其中必有緣故;但是,當龔鼎孳把底細和盤托出之後,他仍然為之一驚!因為這種安排說穿了,就是讓他充當龔鼎孳、陳名夏等人與南方的抗清勢力聯係,預留退路的秘密使節。其中的風險,不用問也可想而知!而且聽剛才龔鼎孳的口氣,參與密謀的還不止龔、陳二人。那麼到底有多少人?還有些什麼人?這些都不知道。不過人數一多,事情就往往容易敗露,因此有片刻工夫,錢謙益本能地打算推辭,隨即轉念一想:對方之所以敢如此直截了當地向自己提出,自然是經過這幾個月的交往,已經把自己的心思想法揣摩得一清二楚,料定自己不敢把事情兜出去……“嗯,我眼下最要緊的,就是盡快返回江南。既然他們能幫我,又何妨答應下來?至於其他,盡可以等回去之後,瞧瞧情形,再相機而行不遲!”

這麼打定主意,錢謙益就抬起頭,直望著對方的眼睛,說:“多蒙列位同儕不以老朽見棄,委以重任,自當盡力!隻不知何時修書上奏,又如何施為,方為適宜?”

“好!”顯然喜出望外的龔鼎孳霍地站起來,“牧老既肯應承,真乃我輩大幸!學生在此先行謝過!至於上奏之事,也不必太急,待弟與陳百史等商議之後,再行定奪便了!”

一出雙簧

龔鼎孳果然說到做到。過了幾天,錢謙益就得到他的通知,說已經同陳名夏商定,趁著新年的機會,由陳名夏領他去拜訪正黃旗都統譚泰,請這位頗有權勢的滿族貴官幫忙。龔鼎孳還特別透露:譚泰同攝政王的關係非同一般,說話很有分量。隻要他答應出麵,事情就必定能辦成。對此,錢謙益自然沒有異議。於是到了第二日,也就是大年初三,他就按照事先約定的時辰,到指定的地點同陳名夏會齊,然後跟著後者,一道前往譚泰的府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