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麼一說,查繼坤和餘懷都連連點頭。餘懷更是走到冒襄跟前,作了一揖,抱歉地說:“因弟之故,累兄受此牽連,實在不該。還望我兄見恕!”
冒襄眨眨眼睛,有片刻工夫,覺得鬧不明白他們的意思。不過隨後,他就感到有點氣憤和著急。而這種氣憤和著急,又因為意識到對方的這種安排,其實是等於將他從眼前個這決死報國的圈子中排除出去,讓他重新回到那種可憐的、蟲豸螻蟻一般的生活之中而迅速變得強烈起來,尖銳起來。
“不!我不走!”他猛地站起身,吵架般地大聲說,“我是不會走的!要走,你們走好了!”說完,唯恐對方再來糾纏,他迅速向斜刺裏走出幾步,遠遠地躲到一邊去。大家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色,對這種激烈的反應顯然感到意外;不過,隨後就圍上來,開始七嘴八舌地竭力勸說。可是冒襄卻咬定牙關,死活也不答應。這麼一來,倒把朋友們弄得唇焦舌燥,以至一籌莫展……
風雨雞鳴
正在不可開交的當兒,忽然,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查府的管家匆匆走了進來。他先向室內打量一下,隨即徑直走向查繼坤,附在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隻見後者目光一閃,抽身離開了眾人,低著頭,在室內踱了幾步,然後轉過身來,幹咳了一聲,提高了嗓門說,“列位,列位!且聽小弟一言!”
等大家陸續把目光集中過去,他才臉色凝重地接著說:“好教列位得知,剛剛外堂上報,來了個做公的,說是縣尊大老爺請弟即時過縣衙去,有要事商量。”停了停,又補充說:“嗯,他還說:不許稽遲。”
起初,屋子裏的人們不知道他要說什麼,有的還有在低聲交談。但是隨後,說話聲就猝然中止。人們仿佛受到意外襲擊似的,你望我,我望你,臉色不由得變了。張堯揚遲不傳喚,早不傳喚,偏偏在這個時候來傳喚查繼坤到縣衙去,而且口氣又是如此強硬,不用問,十之八九必定同被拘去的那個心腹親信有關!那麼,到底是否那個親信已經招供?還是……“大哥,”在一片噩夢臨頭的緊張沉默中,查繼佐望著兄長,猶豫地說,“怕是來者不善。要不,竟是幹脆回他一個不在家中,先拖上一陣再說?”
“是呀,不能去!”“隻怕是會無好會!”其餘的人也齊聲勸阻。餘懷更是情緒激動,他一揮拳頭,大聲說:
“媽的,他張堯揚憑什麼召兄去?偏不去!他要抓,就讓他來抓好了!”
可是查繼坤卻舉起一隻手,製止大家喧鬧。隻見他那兩道疏朗的眉毛糾結在一起,緊閉著嘴唇,一動不動地站著。這樣令人難熬地過了片刻,他終於搖搖頭,苦笑說:“他派人相請,那麼起碼還留著餘地。若然不去,反令他增疑。罷了,拚著身家性命不要,這一次哪怕是刀叢劍樹,也隻得闖他一闖!”
這樣說了之後,也不等大家再有表示,他就轉臉望著查繼佐,平靜而又鄭重地說:“如果有事,愚兄俱一人當之!萬一問及賢弟,隻推概不知情,絕不可自承參與。此間之事及家中細務,就煩賢弟相機處置!唯是凡事仍須鎮靜,不可誤了大計!”
說完,他就舉手向查繼佐及眾人一拱,又走到冒襄跟前,懇切地說:“事急矣!聽弟之言,快走,快走!”然後,就毅然轉過身,義無反顧地向外走去。
大家起初還想阻攔,但看見查繼坤意誌堅決,隻好一齊跟到門邊,心情複雜地目送著。直到查繼坤的背影過了小橋,消失在假山後麵,才各懷心事地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