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苦心謀劃裏應外合,全線崩潰豕突狼奔(8)(1 / 3)

這當兒,心情最為複雜的顯然要數查繼佐。不過他卻還能保持著鎮定,看見大家沉默不語,就擺一擺手,說:“事到如今,隻有等著瞧了。不過,有我一個在這兒已經足夠。趁公差還沒上門抓人,辟疆,還有你們——哎,快走吧!”

“可是,小弟是不會走的!”冒襄猛地把胳臂一揮,由於意識到結局終於臨近,更由於可以痛痛快快地由著自己的性兒做一回主,他渾身的血液急劇地沸騰起來,眼睛也變得閃閃發光,“張堯揚要抓要殺,就讓他來好了!我冒襄不怕!”

“我也不怕,我也不走!”張維赤顯然不甘落後。餘懷點點頭:“對,我們誰也別走!要死就一道死!”冒襄看了看他們,心中不禁湧起一股熱烘烘的感覺。那是一種暌違多時的感覺,依稀像是又回到了當年,他在秦淮河大排筵席,與社友們於酒酣耳熱之際,放言高論,褒貶時政,量裁人物。盡管可能招致當朝大老們的憤怒和迫害,但他們卻毫不畏懼,隻覺得彼此心意相通,熱血奔湧,渾身充滿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滿足之感……“那麼,柳老爸呢?”由於發現柳敬亭沒有吭聲,查繼佐轉過臉去問。柳敬亭笑了一笑,說:“這些天,小老在貴府裏好吃好喝,住得舒舒服服的。莫非查二爺嫌麻子肚量太大,把貴府給吃窮了,想往外趕不成?”“好!”餘懷一躍而起,把大拇指一伸,“山崩於前而不改當行本色。柳老爸就是好樣兒的!”看見老朋友又恢複當年狂放不羈樣子,冒襄愈加情懷亢奮。他把手中的折扇一合,站起來,不客氣地指著柳敬亭說:“既然如此,那麼幹脆你老爸就施展妙技,給大夥兒開講一場,也省得我們幹坐著,等得心焦!如何?”

“啊,不錯!”“正是!”張維赤和餘懷也直著嗓門大叫。柳敬亭依舊笑得很安靜:“開講不妨。橫豎麻子的肚皮裏有的是存貨。有一日好等,老漢就給列位說上一日;有十日好等,老漢就給列位說上十日!不過,眼下卻且不忙開講,待小老先向列位獻上一曲。隻不知列位可肯賜教?”

餘懷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睛:“噢,學生隻聽說柳麻子說書,天下無雙!卻不知道你老原來還會唱曲?”

冒襄卻已經有點迫不及待:“好哇,有此新鮮事兒,我等自然是非領教不可的了!”

“可是,你們全無必要跟著我一道在這兒等死!”查繼佐突然使勁一跺腳,爆發地吼叫起來,“全無必要!懂嗎?”

柳敬亭的目光朝他一閃,隨即,像沒有聽見似的,依舊向餘、冒二人點點頭,說:“小老所獻此曲,原是古調,須得以琴伴奏才成。小老不恭,已經看見此間便有。”說著,他就站起身,走向擺在屋角的一張琴案,先用手指撥弄了一下,然後回身向主人行了一禮,不慌不忙地坐到那一張幽幽地閃著光的古琴跟前。看見他這樣子,屋子裏的人都不由得靜了下來。因為柳敬亭彈琴唱曲,他們全都沒有聽到過,都多少有點好奇。就連查繼佐,到了這會兒也隻能臉色陰沉地望著,沒再阻攔。

這當兒,柳敬亭已經老練地調正了弦柱,校準了音色,隨即輕輕彈出幾個音階。隻這麼一出手,在座的行家像餘懷和冒襄,就立即發覺老頭兒果然身手不凡,不僅辨音準確,而且力道沉雄。不過,更出乎大家意外的是,幾乎在那十根手指落下的一刻起,琴弦就在極富變化的勾、挑、按、捺當中,猛烈地跳動起來,緊接著,高亢而急驟的旋律,有如翻卷的波濤,奔騰的戰馬,倏然而起,洶湧而至,使人們的心頭為之一震。

激切的琴聲錚錚地持續著,把聽眾的情緒急劇地推向一個又一個波峰,推向一座又一座崖巔,隨後,就收斂起它的逼人聲勢,一轉而變得蕭蕭索索、紛紛揚揚,人們的心也仿佛重回到平地上,眼前展開了一片白茅滿目的曠野,天低雲暗,四顧無人,隻聞虎嘯狐鳴之聲……大家正感到驚疑不定,忽然,柳敬亭把頭一仰,扯開蒼涼粗獷的嗓門,亢聲唱了起來:

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