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想到這事時,我心中很是忐忑,怕記錯誤了羨鳶,毀她在我心中挺拔卓越的形象,但反反複複想後,覺得沒出什麼紕漏,果然是有這樣一個說法的。
視為晝,暝為夜。不眠不息,息為風。
燭陰的神力,大多存在那雙眼睛裏。
而羨鳶,她看上去,是個瞎子。好像善於飛翔的獵鷹折斷翅膀,卑微的隻能仰仗他人鼻息生存,我想象裏一個不能視物的羨鳶,應該是匍匐在地麵求生的一個姑娘。
說不定這才是她不願醒來的原因,在魂魄構築的世界裏,羨鳶驕傲如神祇,而非睜眼後顛倒的真實。我琢磨倘若自己有天連此刻微薄的仙力也消失,能不能坦然變回個凡人。答案是不能。
三思再三思,我覺得很可能事實便是如此,猛然有些抗拒將羨鳶喚醒這項任務,卻沒有擔心實際上我或許根本見也見不上她。
鍾山山脈綿延,這頭靠著北冥海,那頭卻伸向不知名遠方,陵商拖著我又飛了好一會,才停在一家仙府的屋瓦上。
我掙開他的手,本欲尋個活物附上神識探探路,剛結印便想起普通仙術根本用不上,腰鼓也沒隱身一類的功能,先前琢磨變成凡人這個事,瞬間就應驗了,可見杞人憂天不無道理,天確實有機會掉下來,懊惱的扯扯陵商袖子:“我們兩個就這樣站在這不好吧,會被人發現的。”他黑衣在青黑屋瓦上尚可勉強隱住身形,我的白衫卻是活活突兀的靶子。
陵商像打量一個呆子一樣打量我,口氣冰冰涼:“你以為我們現在就沒有被發現?”
我四下看看,雖然這間鍾山上的仙府很大,暫時倒沒什麼人在這院落裏晃蕩,自然也沒什麼人能看見我和陵商風雅站在他們家屋頂,對他道:“大概沒有吧,但再一會說不定會的。”
他似是有什麼話要說,想了想還是先拉過我手肘,輕飄飄躍下屋頂。
腳沾地後,我前所未有的感到踏實,回望了眼方才立著的屋頂,慶幸並沒有不清醒的自己跳下來,這麼高的地方,又沒有仙法護住身體,必然是要摔出點事的。
陵商這時才道:“所謂魂境,係於魂主一念……”
我以為這話似乎不久前他才說過,疑心又要重複一遍,卻沒更多實質用處,躍躍欲試想打斷叫他挑重點,但他接下來的話,斷了我這個念頭。
他道:“你所見的每一件東西,都是魂主的魂魄。”
我驟然覺得四周潛伏了無數雙綠瑩瑩的眼,正從牆壁裏,樹梢上,甚至腳下的土地裏窺視我和陵商,渾身毛毛的打了個冷顫,壓著嗓子同他道:“那我們現在不是很危險?”說完沒骨氣的朝他那裏蹭了蹭。
陵商並未避開,我猜他也不覺得我此時看起來傻傻惹人憐愛或者別的什麼,沒有遠離乃性格釋然,因他仍是用沒什麼感情的聲音道:“雖然是這樣,魂境畢竟隻是為魂主服務,他不會發現我們的。”
我消化這句好像漏了不少字的話,用了點時間才小小頓悟,魂境不過是構築個讓魂主感到舒適的地方,必然不會處處有魂主的意識,不然假設,一個人在自己的魂境裏倒了杯茶,結果他的意識分別為茶杯,茶壺,放茶杯的桌子,還有茶壺裏倒出的水,每個都有自己的感觸,同時還傳達給倒茶的人,該是多麼難以理解的詭譎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