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大戰前夕(1 / 2)

下街夜市最熱鬧的地方在小黃樓附近,整個街道全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漲潮又退潮一般熱鬧。街道兩旁或蹲或站了一幫一幫的小販,腳底下擺放著自己叫賣著的東西,什麼都有。高檔一些的是眼鏡、打火機、皮鞋,低檔一些的是襪子、褲頭、鞋墊,甚至還有賣舊衣服的。幾個抱著臉盆的漢子泥鰍一般來回出溜:“蹭油身上啦,蹭油身上啦——糖炒栗子!”

林誌揚拉了一個公雞打鳴般嚷嚷的漢子一把:“棍子,王東他們來了沒有?”

棍子沒看他,眼睛一瞥我,啪地打了一個立正:“呦,老二!老也沒見著你了,在哪兒發財?”

我抬了抬下巴:“還那樣,在家‘洋幹’著。”

棍子從臉盆裏抓了一把栗子塞進我的褲兜:“想一哥了……唉,一哥要是回來就好了。”

“怎麼,不願意跟我說話?”林誌揚抓起一個栗子,放進嘴裏骨碌兩下,“問你話呢,王東他們來了沒有?”棍子哈了哈腰:“來了來了,”順手往大廁所那邊一指,“都在那兒等著呢,揚哥要‘活動’,弟兄們哪個敢不來?”林誌揚往那邊瞅了兩眼,擰一把棍子幹癟的臉:“躲遠點兒,別濺了血身上。”棍子縮一下脖子,湊近林誌揚,小聲說:“剛才我看見爛木頭他們了,在小黃樓下麵賣襪子呢。真橫啊,隻要是問過價錢了,不買也得買,下街這個地方跟他們家似的。”林誌揚哦哦兩聲,笑道:“下街不是他們的家,是下街人的家,是我和一哥的。你走吧,一會兒世界大戰就爆發了。”棍子嘟囔著走了:“老虎不在家,猴子稱霸王呢……你和一哥的,你和一哥的,屁。”林誌揚聽見了他在嘟囔什麼,衝我一笑:“瞧不起我呢,哈。”

扒拉著人縫,我和林誌揚走到了大廁所的旁邊。

林誌揚把車子支好,搬下紙箱,衝我一點頭:“你就蹲在這裏賣,我跟哥兒幾個打聲招呼就過來。”

我把鞋脫下來墊在屁股下,打開紙箱將襪子擺到紙箱上麵,出氣般叫了一聲:“賣襪子啦!”

林誌揚說聲“像那麼回事兒”,晃著膀子往唧唧喳喳湊在一起說話的一幫人走去。

我下意識地掃了楊波家的窗戶一眼,窗戶關著,窗外的那件格子襯衫不見了,有淡藍色的燈光從窗戶裏透出來,閃電般擊了我一下,我忽然就有一種飛起來的感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經常會做一些關於飛翔的夢,在夢裏,我會從某個地方以蹬腳的方式起飛,然後舒展雙臂,用蛙泳的姿勢向天空緩慢遊去,周圍的空氣就像水,我快樂地在天空中遊泳。有時候我會在飛翔的時候遇見我故去的爺爺,有時候我會在飛翔的時候看見那條傳說中的河,河水輕柔地往大海裏流淌……

我爺爺說,大寬,咱們家的房子太破了,你爺爺就這麼大的本事了,你爸爸沒有本事,咱們家沒有好房子住,你哥哥混帳,他不能讓咱們住上好房子,你行,你得讓咱們家住上好房子。這些話是在夢裏聽到的,還是我爺爺親口對我說過的,我記不清楚了,我能夠記得的隻是我爺爺經常歎氣,不喝酒的時候還好,喝了酒就歎氣,一聲接一聲,像豬哼哼,最後那一句總是這樣:唉,近你媽(我老家罵人的土話)。這話有些無奈,但很傳染人,我經常也隨著他嘟囔一句,唉,近你媽。所以,關於他是硬漢的說法,我不相信。我覺得我才是硬漢,我會讓我家住上寬敞又漂亮的房子的。於是,我整天琢磨著怎樣才能成為硬漢。記得很小的時候,我爺爺在院子裏挖了一個蘿卜窖子,他說,想要練出輕功來,就得從窖子裏往外跳,每天挖深一些,當你能從十幾米深的窖子裏跳出來的時候,你就變成燕子李三了。我沒練,我太小了,整天玩兒,沒時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