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回廠上班,直接去了王東家,我知道這個點數,他一定還窩在被窩裏睡懶覺。
在他家門口喊了好幾聲,他家也沒有動靜,我急了,啪啪地拍門。
王東他媽耷拉著一張黃臉出來了:“詐屍了詐屍了?他沒在家!”
我嬉皮笑臉地說:“大姨,我不是來找他‘作業’(胡混)的,我要帶他出去給你掙大錢。”
“去!你們這幫混小子啊,”王東他媽把嘴巴撅得像要吃人,“別挑好聽的說,你們不給老人惹麻煩就不錯了,還指望你們給家裏掙大錢呢,能養活自己就不錯啦,”見我要走,一拍街門,“大寬我可告訴你,你千萬別跟王東學,他不孝順,你是個好孩子,整天跟他混在一起沒個好。早晚有一天我把他送到你哥呆過的那個地方去,讓人民政府管他的飯,我伺候夠他啦……”我拽開腳步,撒腿就跑,我知道番瓜包隻要打開話匣子,不把你嘮叨成神經病是不會罷休的。
沒頭蒼蠅似的亂竄了一氣,一住腳我才發現自己竟然站在了小黃樓的對麵。我下意識地瞅了那扇窗戶一眼,竟然看見了楊波,她站在半開的窗戶邊上,仰著臉看天。我順著她的目光往天上看,天上有一隻老鷹在迎著風飛,它飛得毫不費力,箭一般快。她怎麼這個時候在家裏?難道她今天沒去上學?沒去上學,家冠怎麼會砍了芥菜頭?這不是把力出到黑影裏去了嗎?我的腦子一陣迷糊……楊波看見了我,散開的頭發在窗戶邊一甩,我以為接下來那扇窗戶會響起一聲“啪”,可是沒有,那扇窗戶嘩地打開了,楊波在喊我:“張寬,張寬,張寬——”聲音清脆又甜美,就像來自遙遠的天邊。我猛然打了一個激靈,這嗓音怎麼這樣熟悉?林寶寶喊我哥的時候就用這樣的嗓音:“張毅,張毅,張毅……”我的腦子就像亮了一個閃電,一下子空了。眼前全是燦爛的陽光,這些陽光仿佛是用線織成的,一縷一縷垂直著撒下來,鋪得滿世界都是。
楊波將頭發甩到腦後,大聲喊:“張寬,你在想什麼?怎麼不說話?”
她的身子探出來,像要掉下來的樣子。
我再一次說不出話來了,就跟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全身都是空的。
楊波的影子不見了,我聽見了她咯噔咯噔下樓的聲音,這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鴿子飛過頭頂時的聲音。
我感覺她站在了我的身邊,我很難受,我要飛起來了,我要把她從我的身邊掠走。
我平生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愛一個人的感覺,到最深處竟然是饑餓。我的肚子空得一塌糊塗,連腸子都沒有了,肚皮裏麵全是空氣,腳下就像踩著棉花,一走一忽悠。大廁所牆壁上的那行風蝕過的標語一晃而過:以糧為綱,全麵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