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目的,自然是毀掉人證,讓黃百鶴逃脫罪責。
我不知道知府陳大人是如何做的,但我知道,他不得不這麼做。
與那些人共事,本來就是與虎謀皮,他想要自保,便不得不遵守他們的規則。雖說也可以不與虎謀皮,但在山中過活,卻又哪裏能不與虎相謀。
我看得出,陳大人,也有許多的無奈。
隻是,這些,守田未必知曉。
“大人在何處,我去找他!”
很快,守田麵色一沉,問起了眼前的那名捕快。
而我急忙一把拉住了守田的肩膀,在那捕快猶豫的神色中,率先製止了守田如此魯莽的舉動。我說,陳大人如此做,卻也是為了你好,他希望你不要再管這些事情,所以才會毀了人證,就是想你不再觸怒了那些人。
人活一世,誰不想揚眉吐氣?
……如非所願,又有誰,願意這般忍氣吞聲呢?
我看著守田,一手死死按住他,而後,又在他執拗的反抗中,掌心徹底脫離了他的肩膀,看著他轉過身來,無比氣憤,臉色陰沉地看著我。
我的一隻手,懸在半空,有些難以適從。
守田,第一次對我有了質疑的神色。
他的那個眼神中,我看出了他對我的鄙夷,看出了,不知從何時開始,我與他已不再是同一類人。就像剛才我的手掌與他的肩膀分離的那一刻,仿佛,昭示著從此天涯陌路。本來也是,他是兵,而我,是賊。
“這些年的逃亡,就教會了你這些麼?!”
“……”
麵對守田爆發出了所有情緒的這一句叱問,我沉默。
……這些年的逃亡,教會了我什麼?
我忽然笑了一聲,麵對著守田的怒視,又緩緩吸了一口氣。我再笑一聲,便看著守田袖頭一甩,也不顧那捕快的勸解,快步向著衙門內走去。
我無話可說。
隻能,默默地轉身,向著相反的方向,離去。
……
夜。
醉生夢死,紙醉金迷。
在沈陽城中的一間青樓中,一杯瓊漿下肚,卻解不去心中的愁。我笑著,多年來的偽裝,早已練就了表裏不一的我,而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我也早已分辨不清了。隻知,昂頭飲下座旁姑娘喂來的酒,樂開了懷。
我攬上姑娘的腰肢,耳邊聽著“公子好酒量”之類的話語,心中卻是有些不動聲色。一粒銀錠,被我擲到桌上,碰的杯盞鏗鏘作響。
像一曲樂音。
卻又像無比嘈雜的噪聲,擾亂了心情。
我已記不清,這是我三年來第多少次逛窯子了。
事實上吃喝嫖賭,這些類似的事情我一件也沒有少做。我活得就像一個地道的江湖人,隻因為,在這裏,每一個江湖人,都是一模一樣的。
自己不認識自己;
也讓別人,再也不認識自己。
但盡管我有銀子,卻再也沒有從青樓裏贖出任何一個姑娘。
……以後,也永遠不會了。
“說吧。”
我推開身旁姑娘遞來的酒杯,因酒灼燒而變得有些嘶啞的喉嚨中,緩緩道出了這一句。而隨即坐在我跟前的那個矮胖子,頗為尷尬地笑了笑,稍稍抽回了一些將欲取走桌上銀子的手。他甚至看不到周圍花枝招展的姑娘們,眼裏,就隻有錢。此舉,引來我身邊的幾個姑娘咯咯輕笑,回蕩在我的耳畔。
像鈴音。
“城外南方的溪邊有座草廬,在那裏就可以找到他了。”
胖子回答我。
然後試探地瞧了我一眼,終於還是一把抓起了桌上的銀子,迅速收入了懷中。拿到了錢,頓時他變得比我還要樂開了懷,又對我說道:
“以後還有這種事情,都可以來找我。”
我一笑:
“你收費太貴,不會再找你了。”
胖子有些不樂意,又道:
“公子是外地人吧,不知道我的名號也在情理之中。你且可以打聽打聽,這一帶隻有我說一不二,從來不討價還價。今日你托我找一個普通人,我收你五十兩;來日你即便要打聽什麼機密,我也依然隻收你五十兩。公道吧?”
“公道。”
我笑了笑,站了起來,卻是將君子劍一把拍在了桌上。
此舉,驚得胖子退了半步,連我身旁的姑娘們,也有意無意地離了我幾分。但我依舊笑著,對胖子說:“但有些事,可不是錢能解決的。”
說完,將杯中剩下的最後一點酒飲盡。
也不管胖子有沒有理解我的話,反正我也並無特別的意思。把身上剩下的碎銀留給幾個姑娘當做賞錢,我便拖著醺醉的腦袋,緩緩下了樓。
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