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迷離。
我總用迷離來形容月色。
因為在這樣的一片朦朧中,我總會迷失了我自己。我有些弄不明白,我到底是誰?而此時在我麵前的,又到底是方雅彤還是寧仙兒?
又或者,兩個都是?
那,我又是在用哪一個身份,來麵對著她呢?
“韓公子,有事?”
她緩緩停下腳步,然後回過頭來,月色下用一個似乎觸手可得卻又似乎無法無法企及的距離,遠遠地看著我。我看到她在笑,一貫迷人的微笑,仿佛一點兒改變也沒有過。但我卻不知道,是方雅彤的笑,還是寧仙兒的笑?
總之,我都記憶猶新。
“我是該喚你方小姐?還是寧小姐?”
我問她。
是發自內心的問。
我知道寧仙兒就是方雅彤,方雅彤就是寧仙兒。但我不知道此刻站在我眼前的她是方雅彤還是寧仙兒,而且,不可能兩個都是。
“還是叫我仙兒吧。以前的名字,我早已不記得了……”
“你記得!”
我打斷了她,因為我還記得。
她短暫地沉默,月光下那張仿佛很久以前便預見得到的臉,映在我的眼中,並且從未抹去過。與我一樣,唯一變的,應該便是名字了。
“你想說什麼?”
她問我。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不肯承認過去,不肯認我?”
我回答。
然後她笑了笑,讓我不由微微一怔。
她說:“為何非要用方雅彤的身份認識以前的你?如今的寧仙兒,卻不能與現在的韓公子認識麼?你我都記得過去的事情,但已經過去了。”
“……”
我沒有說話。
又看著她對我笑了笑,然後漸漸消失在路的盡頭。
月色,依舊迷離。
……
我沒有再離開青州的打算。
在這之後沒有多久,林三的母親就已病逝。
我在林三家中又見了寧仙兒一次,並且之後也有了第三次和第四次。我是幫了林三的韓公子,而她是救了唐賽兒的仙兒小姐,兩個貴人,幫著那一對新婚的夫妻處理著家中的喪事。沒有過去的故事,也許也沒有將來。
隻有現在。
林三娘去得很安詳,帶著笑容,永遠地睡了過去。
這時我覺得,為人父母,卻並非隻是想讓兒女活下去而已。活得快樂,活得幸福,卻比僅僅隻是活下去要重要得多。
而能時不時見到寧仙兒,便是我此時最大的幸福。
所以我不打算再離開青州。
我嚐試著以韓公子的身份,去認識我以前不認識的寧仙兒;嚐試著,將過去發生的事情,拋諸腦後。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到,但我隻開始覺得,這樣的過程,似乎比我糾結於往事來得快活得多。
餘平說,知足常樂。
這似乎與師父曾與我說的著眼於當下,同出一轍。
不過我喝完了杯中的酒,卻對著餘平調笑道:
“你是得不到才這麼說吧?誒我有些好奇,你對唐賽兒下手之前,就沒事先查過人其實是有婚約的嗎?難怪你這家夥會鬧這出笑話了!”
“胡說!青州城裏誰敢笑我?”
餘平嗔道。
他性頑但不劣,也許還因為我的麵子,所以那事之後,他也沒有再去找唐賽兒,隻終日與我惋惜,說唐賽兒這等難得的姑娘,嫁給區區一個林三,卻是可了惜了。那林三雖然老實,但並沒有什麼能力,唐賽兒跟了他,唯有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