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彼得堡,不能不說屠格涅夫。一說起他,我就想起他的《初戀》、《白淨草原》和《木木》。《初戀》中那個神秘、迷人的姬耐達,扯斷男孩的一綹頭發。“我會把你的頭發藏在項鏈的小盒子裏,掛在身上。”她說,眼睛裏還蓄滿了淚。“這樣也許可以稍微安慰你。再見了。”我曾為這細節傷心許久。《白淨草原》那個掉隊的旅行者,走入林中一片空地,看見了篝火,篝火邊坐著一個漢子,兩個素昧平生的人,談了一晚上。《木木》是反農奴製的。那個高大的啞人和他的小狗木木,讓人流了多少眼淚?《獵人筆記》裏的故事不也揭露了地主醜惡殘暴的本性?不然,當局何以把屠格涅夫拘捕、放逐?而今,屠格涅夫依然還在彼得堡。那裏還有“木木餐廳”,餐廳門口還有木木的雕像,對尊貴的客人,餐廳老板還會送上第一版《木木》的複製本。
還有,柴科夫斯基,他創作了《葉甫根尼·奧涅金》、《黑桃皇後》、《羅密歐與朱麗葉》這類不朽名曲,他與梅克夫人的故事流傳最廣。音樂的聽眾應該比小說的讀者具有更多一些天賦。依我愚蠢之見,老柴的樂曲中充滿了一種深不見底的絕望:“看吧,我的朋友們,生活是沉重的,愛情已經死亡,樹葉枯黃了,疾病纏身了,衰老來臨了。”這讓音樂變得瑣碎。他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很相近,都表達了19世紀末的那種深不見底的絕望。他的樂曲,充滿了感傷的懷舊,病態的內心。多少人都被他不可遮掩的傷感之光所照亮。
彼得堡的精神就是厚重深沉的俄羅斯精神。兩三個世紀過去了,彼得堡也曆盡風霜雨雪,滿目滄桑陳跡。宮殿固態,雕塑依舊,也透露了憂傷的底色。
彼得堡的土地上,人類最優秀的藝術家普希金、屠格涅夫、柴可夫斯基永遠在這裏安息。
而今,彼得堡從藝術家的經典中走出來了。廣袤的俄羅斯大森林,在電鋸中倒下,原木滾滾流向日本海。日常生活變得瑣瑣碎碎。導遊偷走了遊客的錄音機,四處藏匿。涅瓦河邊的一個咖啡館裏,俄羅斯姑娘在陪伴外國水手,國有資源麵臨流失……俄羅斯的身軀遲重了,輝煌的時日慢慢過去。隻是近些年又才顯露了一點大國的姿勢和強者的風範。
彼得堡畢竟博大,它曾經是王者的,現今是平民的。雪橇,舞蹈,火焰,摔跤,輪盤賭、麵包餅,費加羅歌曲……都美。藝術家們當年的憂傷,是因了俄羅斯的種種不幸。這種不幸而今雖有衰減,卻沒有完全消失。
1998年7月17日,在彼得堡彼得·保羅大教堂,俄國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全家的葬禮,在莊嚴的聖歌和肅穆的祈禱式中隆重舉行。俄羅斯聯邦共和國總統葉利欽,在尼古拉二世靈柩前鞠躬。這位昔日的蘇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和莫斯科市委書記強調,必須把曆史真相告訴後代,讓他們自己去建設一個自由、民主、和平、幸福的世界。
人說,巴黎華麗,倫敦矜持,羅馬雍容,巴塞羅納熱辣,彼得堡的精魂呢,還是大氣。
彼得堡是思想家的熔爐,它的曆史是思想的曆史,它的魅力是由苦難深重的俄羅斯大地所賦予,這就是彼得堡,這就是俄羅斯。
彼得堡諺語曰:閱讀多少遍描述彼得堡的文字,不如親眼看一下這座城市。
彼得堡一年之中隻有兩個月的好天氣,要麼大雪飄飄,要麼陰霾連天。彼得堡的暴風雪,普希金有經典的描寫:風是白色的,雪是散漫的,風成了雪的力量,雪成了風的形體
你擇日前往吧。
(作者係貴州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