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清代遊記(2)(1 / 3)

【原文】

凡山,離城輒遠,惟桂林①諸山離城獨近。餘寓太守署中,晡食後,即於於焉而遊。先登獨秀峰,曆三百六級,詣其巔,一城煙火如繪。北下至風洞②,望七星岩③如七穹龜團伏地上。

次日,過普陀,到棲霞寺。山萬仞壁立,旁有洞,道人秉火導入。初尚明,已而沉黑空窅渺,以石為天,以沙為地,以深壑為池,以懸崖為幔,以石腳插地為柱,以橫石牽掛為棟梁。未入時,土人先以八十餘色目列單見示,如獅、駝、龍、象、魚綱、僧磬之屬,雖附會,亦頗有因。至東方亮,則洞盡可出矣。計行二裏許。俾晝作夜,倘持火者不繼,或堵洞口,則遊者如三良殉穆公之葬,永窞中,非再開辟,不見白日。籲!其危哉!所雲亮處者,望東首,正白,開門趨往,捫之,竟是絕壁。方知日光從西罅穿入,反映壁上作亮,非門也。世有自謂明於理,行乎義,而終身麵牆者,率類是矣。

次日,往南薰亭,堤柳陰翳,山淡遠縈繞,改險為平,別為一格。

又次日,遊木龍洞。洞甚狹,無火不能入,垂石乳如蓮房半爛,又似鬱肉漏脯,離離可摘,疑人有心腹腎腸,山亦如之。再至劉仙岩,登閣望鬥雞山,兩翅展奮,但欠啼耳。腰有洞,空透如一輪明月。

大抵桂林之山,多穴,多竅,多聳拔,多劍穿蟲齧;前無來龍,後無去蹤,突然而起,戛然而止;西南無朋,東北喪偶;較他處山尤奇。餘從東粵④來,過陽朔,所見山,業已應接不暇。單者,複者,豐者,殺者,揖讓者,角鬥者,綿延者,斬絕者,雖奇鶬九首,獾疏一角,不足喻其多且怪也。得毋西粵所產人物,亦皆孤峭自喜,獨成一家者乎?

記歲丙辰,餘在金中丞署中,偶一出遊,其時年少不省山水之樂。今隔五十年而重來,一丘一壑,動生感慨,矧諸山之可喜、可愕哉!慮其忘,故詠以詩;慮未詳,故又足以記。

【注釋】

①桂林:今廣西壯族自治區桂林市。諸山:指廣西東北部北起興安、南至陽朔一帶的山峰,都是平地拔起,奇峰羅列,大多在桂林市附近。

②風洞:在壘綠山後,洞深風大,故名。

③七星岩:又名棲霞洞、碧虛岩,在普陀山西側山腰。此處指七星山,七座山峰排列如北鬥星座,故名。

④東粵:指今廣西壯族自治區。

【賞析】

這篇遊記是作者近七十高齡再次遊覽桂林所作。由此,我們可以肯定作者寫作本文的主旨並不在於記遊寫景,而是想借此來抒發人生感慨,抒寫喜愕之情。

作者首先向我們展示的是獨秀峰的風采,然後寫遊七星岩洞,又因洞中奇景轉筆尖刻地諷刺庸俗之士自詡明理行義而實是愚昧無知。接著寫木龍洞的乳石,又一反常情,偏用一令人倒胃口的物象作比,是為可愕;隨即又突出鬥雞山那似雄雞展翅的山形,是為可喜。最後總述桂林諸山,突出它們孤峭挺拔、多穴多竅的特點,用了劍穿蟲齧、無朋喪偶、妖鳥怪獸等一係列比喻,轉而由山及人,揣測兩粵人物的特點。其可喜可愕之情也得以充分表現。

綜上所述,作者借桂林的山、峰、岩、洞、石等等極富特色的景物,抒發時喜時愕、亦喜亦愕的感情,從而表現出自己不隨流俗、孤峭自喜、獨成一家的人格特點。文中那種乖張怪戾的主觀感受,挖苦諷刺的尖刻筆調,怪異奇特的比喻誇張,再加上優雅簡潔的語言風格,都較好地體現了作者抒寫性情的文學主張。

遊珍珠泉記

【作者簡介】

王昶(1725~1806),清著名學者、文學家。字德甫,號述庵、蘭泉,江蘇青浦(今屬上海市)人。乾隆進士,曾從征緬甸等地,官至刑部右侍郎。他學識淵博,能詩詞,善古文,通經學考證,好金石之學,時稱“通儒”。曾參加纂修《大清一統誌》、《續三通》等書。輯有《金石萃編》、《明詞綜》、《國朝詞綜》、《湖海詩傳》、《湖海文傳》等。著有《春融堂文集》。

【原文】

濟南府治,為濟水所經。濟性洑而流,抵巇輒噴湧以上。人斬木剡①其首,杙諸土,才三四寸許,拔而起之,隨得泉。泉瑩然至清,蓋②地皆沙也,以故不為泥所汩。然未有若珍珠泉③之奇。泉在巡撫署廨前,甃為池,方畝許,周以石欄。依欄矚之,泉從沙際出,忽聚,忽散,忽斷,忽續,忽急,忽緩;日映之,大者為珠,小者為璣,皆自底以達於麵,瑟瑟然④,累累然⑤。《亢倉子》雲:“蛻地之謂水,蛻水之謂氣,蛻氣之謂虛。”觀於茲泉也,信⑥。是日雨新霽,偕門人吳琦、楊懷棟遊焉,移晷乃去。濟南泉得名者凡十有四,茲泉蓋稱最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