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章 爺爺(2 / 3)

不知從何時起,他的身邊多了一群醉醺醺的酒友,不是在廳堂中吵吵嚷嚷,喝個酩酊大醉,便是連續數日夜不歸宿,在酒友的家中尋歡作樂。有限的財力畢竟不能長久支撐他這種糜爛的生活,沒過多久他便開始變賣家中珍藏的金銀玉器,以換取享樂之資。在勸說無果之後,我和秋月也隻能任其放縱,畢竟師父是一家之長,我們無權去幹涉他享受快樂。

日複一日,我們還是一如既往沉浸在親密的歡樂中。直到有一天師父把我們叫到跟前,跟我們訴說宋氏家族過往的恩怨情仇。眼看我們的劍術已經日趨成熟,也是到了替家族斬斷恩怨之時。盡管師父也深藏一身好武藝,但長久荒廢之後,功力已經大不如前。我和秋月也不忍心讓他一同前往,每次在他告知我們仇人的行蹤和長相特征之後,我和秋月便披裝上陣。

依我們的武功造詣,奪人性命並不算什麼難事,隻要克服心中的恐懼,一切都是信手拈來,何況當仇恨的種子在心裏發了芽,幹起這種事來就會像殺豬一樣利落。但家族的仇人似乎無窮無盡,每隔三個月,師父便會給我們下達一項複仇任務。仿佛仇人們按著季節變換自動出現一般,令人匪夷所思。對複仇的疑慮逐漸加重,罪惡感便慢慢襲來,除非以殺人為樂的惡徒,沒有人願意承受這般沉重的生活。秋月和我都開始心生厭倦,渴望逃離這種荒誕的生活。

又一個夏日來臨,師父的任務也如期而至。我們當夜便潛入一處富家宅院,我從黑暗中飛身挑劍,刺向正逗留在庭院門口的一個仇人。劍趨身體之際,那仇人恰好一個轉身,我才看清是個懷孕的婦人,情急之下我偏轉劍身,才免於犯下蠢事。劍身僅僅擦到她頸部的皮膚,她在驚嚇中踉蹌倒地,大聲呼救。我和秋月見狀立即離開了那裏。這次任務使我們痛下狠心,決意擺脫這種罪惡的生活。真相已經徹底明了,我們一直活在師父的謊言和操縱之中,幹著肮髒的替人取命的刺客勾當。

第二天我們便收拾行李,前去向師父告別。確實,我們也到了該自立門戶的年紀,何況我們也隻想去附近的村莊過上簡單平靜的生活,算不得遠走他鄉。

師父沒有阻攔我們,隻是把我們叫到他的臥室裏,悲傷地注視了我們良久,眼淚不斷從他的眼眶中湧出,仿佛圍欄裏一頭病重的老牛,默默接受著無法反轉的殘酷現實。他沒有說任何挽留的話語,隻是叮囑我們必須行事低調,改姓換名,以防仇家的追殺。隨後他從床底拿出一本宋氏家傳的武功秘籍,交由我們保管,神情中充滿著對我們的依戀,猶如兒時親手教我們練劍時那樣滿含愛意與溫情。

看著站在麵前的父親,即將成為一個無依無靠的老人,此時我們才意識到自己多麼自私。秋月撲在父親的懷裏痛哭,遲遲不肯起身,企求父親能夠擺脫酒癮,痛改前非。師父隻是長歎了一口氣,說了些安慰我們的話語,仍然沒有挽留我們的意思。隨後,他緩緩起身,張開雙臂與我擁抱了一下,囑咐我照顧好秋月。

依依作別之後,我們借住在鄰村一處人家的舊屋中,一邊伐木築建新屋,一邊在屋旁空地上開辟田地,秋月隔三差五便去探望父親,以敬一片微薄的孝心。但數月後,噩耗傳來,師父在一個深夜親自前往那戶富人家行刺,而他們早有準備,請來一名絕頂高手暗中埋伏,師父不幸落入圈套,被刺身亡。

秋月得知消息,痛不欲生,終日以淚洗麵,失去親人的痛苦和對自己無情抉擇的懊悔深深折磨著她,使她一病不起。待她病情好轉之後,在一個清晨,我手書一封信函放在她的枕邊,信中寫滿了愛戀和安慰的話語。我把心留在了她的身邊,但我的身體必須要去完成那樁複仇之事,幾天來它已攪得我心急火燎,此時一刻都不能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