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走筆“秦坑儒穀”——曆史拾荒(1 / 2)

古長安今西安,曆史上曾是十三個王朝的都城。其曆史文化積澱之深,在全國都巿中可謂無與倫比。因而任何一個光臨這座古都的遊客,都會陷於中國古老文化輝煌的包圍之中。筆者在2006年春天,應“二炮工程學院”之邀,再次來這個城巿做客。遊遍秦川大地的所有景觀之後,部隊的友人忽然問我:“過去你來這兒,到過‘焚書坑儒’之地沒有?”

友人的詢問,勾起我一個遙遠的回憶。1979年我在西影寫電影劇本《第十個彈孔》時,可能出於剛剛結束長達二十年的流放生涯之故,我急於想去看看秦代近千名儒生的殉難之地。但是導演艾水陪同我找了一天,結果是無功而返。記得,當天他非常沮喪,覺得一個老西安,竟然找不到古城近郊的焚書坑儒之地,深感對不住劇本作者;但我卻沒有過度失望,因為我認知我們民族的劣根之一,就是願意保留輝煌,而習慣於掩埋輝煌背後的一切罪惡——哪怕這罪惡是封建帝王留下來的,也要把它淡化為無,就像藍天大地之間,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前幾年白鹿書院開院,我應陳忠實之邀來西安後,也曾向他詢問焚書坑儒之地,一個老陝西也說不出它的確切地址。因而我已無一睹秦坑之地的奢望。

但是部隊友人對我說:“你如有興趣,我帶你去那兒看看——”

“什麼,你又不是考古工作者,怎麼能知道它在哪兒?”我幾乎不相信我的耳朵。

他說他不僅知道它的地理位置,還曾親自到過那個地方。友人是位退休了的將軍,他告訴我發現這塊聖土,也完全出自於偶然:幾年前,他帶部隊幫助附近的農民收割麥子時,曾看到麥田裏豎立著一塊黑色的石碑,走近一看,上邊刻有“秦坑儒穀”的字樣。至於那石碑是什麼年代立的,他已然無從記憶。“踏破鐵鞋無覓處,來得全沒費工夫”,我立刻隨他登上了汽車,奔往兩千多年前葬埋眾多儒生的曆史遺址。

半路上,我的思緒非常複雜。時正清明節剛剛過去,秦川大地上的許多土墳之前,都殘留著生者祭祀死者的花圈。見景生情,便後悔自己沒有在上車之前,買上幾束素花,用以祭祀那些倒黴的儒生了;但轉念一想,兩千多年過去,那些因議政在而蒙難的儒生屍骨,怕是早已化成宇宙灰塵了,何必為此而自責?真是一個今天的時代的腐儒!汽車下了公路,拐上了鄉間土路,身後是古城西安,迎麵是綿長的驪山山脈,兩旁的村野除了綠色之外,就是清一色的土黃:黃色的村落,黃色的圍牆,黃色的土屋。在綠與黃的上空,有一叢叢的銀色光斑,那是秦川大地上遍山遍野的泡桐樹,在暮春時日綻放出來的白色花朵。我想,我沒有帶來一束悼念亡者的花,權且把這些天地間的白花,當成我祭奠蒙難冤魂的碩大花環吧!

當汽車拐進一個叫洪慶堡的村莊之後,友人說了聲“到了”。我們下了汽車,步行到了村南,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麥田邊緣上豎著的一塊黑碑,由於碑身上遮滿黃塵,我俯身於石碑前仔細看了一會兒,才看出碑身上的刻字:“坑儒遺址”。立碑者是臨潼縣人民政府,立碑時間為一九八二年。跟著友人沿麥田間的一條田埂小路,繼續向東行約百餘米,另一塊高大黑色石碑聳立於麥田中間,上刻“秦坑儒穀”四個大字。這便是兩千多年前,秦代儒生們殉難之地。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斜陽把一抹橘黃色的光亮塗染在石碑上,頓時給我不安的心田,增加了幾分淒楚悲涼的色澤。我走到高大挺拔的石碑之前,久久地凝視著它,似想從它的肖像中,讓時光倒流回歸到遠古;但是任憑我怎麼臆想,除去那隻形若烏龜馱著石碑的贔屭,來自遠古神話誘人遐思之外,眼前一片寂寥和荒涼。贔屭傳說中是龍的兒子之一,它的命運似也不比地下儒生們好多少,頭似被什麼利器砸斷了,因而它隻能用它殘缺不全的身子,馱著那高大沉重的石碑了。碑身後麵,樹碑人留下長長碑文,筆者摘引其中片段供讀者咀嚼:

秦坑儒穀即今臨潼縣洪慶堡南之鬼溝。《史記》中之“秦始皇本紀”雲,始皇三十五年,書生議政有犯禁者四百六十餘,皆坑於鹹陽。《文獻通考》又雲,其後秦始皇再坑儒生七百人於驪山腳下……秦始皇命人種瓜驪山山穀中之溫處(即此鬼溝——筆者)……諸賢解辯至則(儒生們覺得山中種出瓜來不可思議,便前來觀其真偽——筆者注),伏機弩射自穀上填土埋之,曆久聲絕。

以上,是秦始皇屠殺儒生們的血腥記載。以下的文字則讓後世人對另一帝王刮目相看了——他就是唐朝風流帝王李隆基。昔日讀史書時,隻知道他是一位有了嬌寵楊玉環之後,“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浪漫帝王,但碑文中卻展現了唐玄宗精神的另一側麵。碑石上是這麼記載這個帝王對待秦始皇暴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