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日,連澈每夜都歇得甚晚,胃口也頗差。禦膳房送來的食物他總是隻吃幾口,便令人撤下了。加之有人上京告禦狀,他的脾氣越發易怒易躁。如此,清淺在他身旁伺候時,亦是格外小心謹慎。
這夜,伺候完連澈就寢,清淺便踏著夜色回到廂房。洗漱完畢,她大剌剌地甩掉繡鞋,爬上床榻沉沉睡去。
初夏的夜總是讓人愜意,清暖的風和著草叢中偶爾一兩聲的蟲鳴,甚是靈動。三更天,一抹身影急急往位於西北角荒涼的一處宮苑奔去。
先帝在位時,曾把一位不惜聖寵的妃嬪終身幽禁於此。那妃嬪歿後,院落便荒棄了,鮮少有人問津。披著黑色鬥篷的身影在院中站定,從身形上看,是名女子。
看向正殿中緩緩走出的黑影,女子急急上前,低聲問道:“如今大事已成,我該如何做?”
黑影靠近她,欠身一笑,“彤妃娘娘,將之公布於眾即可。”
沉吟了片刻,女子麵露難色地開口道:“這……可行嗎?”
黑影微笑頷首,語氣篤定,“放心。”
女子遲疑地點點頭,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拉緊鬥篷匆匆離去。
翌日。
清淺親手做了些新鮮花樣的糕點,且特意多留了一份,趁皇帝午後小憩的片刻,裝於食籃中往永寧宮送去。
對於這些樣貌討巧且口味酥軟的糕點,太後甚為喜愛,當即拉著清淺打聽連澈的生活起居。待得知他一直不肯動她做的夜宵時,太後微微添了幾分不悅。
她正皺眉思慮此事怕是與竹煙有關,雲芳踏入了內殿,躬身道:“太後娘娘,竹煙為皇上祈福的佛經,抄好送來了。”
“哦,哀家差點都忘記了。蘇丫頭,扶哀家出去。”
攙扶她起身,清淺行至珠簾前,伸手將之掀起。珠簾外,正立著一抹清雅素淨的身影,女子眉眼如水,唇含淺笑。
見太後出來,竹煙忙上前婉婉一拜,嗓音輕柔若水,“竹煙參見太後娘娘。”
太後淡漠地斜了她一眼,在廳中落座,接過雲芳奉上的茶水,並不言語。
見太後未讓自己起身,竹煙忙從身旁侍婢手中接過抄好的佛經,“太後娘娘上次吩咐竹煙抄寫的為皇上祈福的佛經,都已完成,還望太後娘娘不嫌竹煙字陋。”
低下頭,女子恭敬地將抄好的書卷舉過了頭頂。
清淺蹙眉看向廳中那個略顯謙卑的女子。太後並未發話,竹煙也不敢有任何舉動,隻是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許久,她的手臂微微顫抖了幾許,有細密的汗珠從額間淌下。
緊緊咬住唇,竹煙努力抑製著手臂的顫抖和酸麻。太後神色慵懶地掃了她一眼,唇角微翹。隻是,她此刻的笑意,卻是半分不達眼底。
清淺憂心地凝向竹煙。再這樣下去,她該會堅持不了了吧。屆時,如若書卷散了一地,太後定會不悅。
凝了凝神,她不急不緩地邁開步子,行至太後身前,盈盈一福,“太後娘娘,太廟為皇上祈福的吉時將至,如若這佛經再不送去,怕會誤了時辰。”
太後微微一頓,這才將目光落向跪在地上手舉佛經的女子。良久,她眸光微斂,緩緩開口,“雲芳,去將佛經呈給哀家。”
接過佛經,雲芳將之恭敬地遞至太後手中。竹煙也終於可以將酸麻僵硬的手臂艱難放下,垂至身側。
輕輕翻開書卷,隻見內頁字跡娟秀,工整潔淨。太後瞥了眼竹煙,拉長了語調,“起來吧。”她將書卷交至雲芳手中,示意派人速送至太廟。
此時,一名小太監邁著輕盈的步子踏入殿內,行至太後身前,跪下道:“太後娘娘,今日午膳後,彤妃娘娘暈倒了,太醫來給娘娘瞧病時,發現娘娘已有身孕。”
聽得小太監之言,竹煙渾身一震,身子更是倏地朝後一塌。幸有身旁侍婢扶住她,方才穩住身形,未被太後瞧出失儀。
太後一臉驚喜地起身,“替哀家備輦,哀家要親自去看看彤妃。肖全,你速去重華殿走一趟,讓皇上一並過去彤妃處。”目光一轉,她看向了身側的清淺。清淺會意,忙扶了她向殿門走去。經過竹煙身旁時,太後停下步履,眸色清冷地睇了她一眼,“竹煙也一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