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暮昭……漠主吩咐的。”梓炎抱拳一揖,低聲回答道,“他們已經在此吊了一夜,漠主吩咐鞭子要浸過鹽水,並且隻讓身著小衣。一個時辰前,已經有一個小侍婢凍死了。”
就像一盆冷水從頭頂潑下來一般,亦心驟然睜大眼睛,忽然覺得有一股寒氣從心裏侵入到每一寸肌膚,冷到連血液都像被凍住了似得。她喃喃的重複了一遍梓炎最後的話音:“凍死了……”
“小姐……我們還是進去吧。”胭脂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眼前這一幕……這未免太過可怕了,相較之前王爺揮鞭的情形,王府的地牢,這裏仿佛是小姐說過的煉獄一般,好恐怖……
亦心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不行,我要去見暮昭。”
梓炎和胭脂不約而同的後退了一步,小姐的表情分明很平靜,可是為何有種駭人的氣勢,好像比院子裏這樣殘忍的情景還要嚇人。
“心兒,緣何這麼早就要見我?難不成是太想我了?”暮昭看上去神清氣爽,彎著的唇角昭示著他此時心情不錯,隻是他沒有注意到亦心眼中滑過的那一抹厭惡。
“這樣的懲罰……”亦心掃了一眼院中的被吊者,每個人的白色小衣都幾乎成了紅色。“若是一人犯錯了,便懲罰一人就好,不是嗎?”這番言辭,隱盡鋒芒。那高高在上的天驥康王說的對,無論何時都不要忘了自己是誰……若是換做曾經,或者她會直言相諫,斥責這種草菅人命的做法是多麼殘忍;可是此刻,她忽然想起那頓鞭子,這裏是天頭漠不是秉和,更不是珠玉樓,而她麵對的不是天驥康王,不是龍少,更不是好脾氣的微生斂。這個男人,是天頭漠的主人,更被人稱為荒漠之狼。
亦心的眼眸顯出一種深沉來,她垂首而立,看不真臉上的表情,隻是讓身後的梓炎忽然有些緊張起來。
“跟著這樣的主子,想必他們也不是什麼善類,倒不如一並除去。來人,搬上機凳來。”暮昭好像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他厭惡的看了看院子正中間架子上吊著的女子,滿意的勾起笑容,懶懶的補充了一句:“兩副。”
靜默中,時辰很快過去了。還未到正午,這天氣就連坐在簷下陰涼處得亦心都覺得熱的有些氣悶,更別說院中被吊起的受刑者了。毒辣的陽光毫不留情的曬著他們的傷口,本已經被鹽水蟄的生疼,此刻更是痛得連哀求的力氣都沒有了。可是身旁這男人卻好像是在看一出好戲一樣,神情滿足……亦心的眸色愈加生冷,忽然卻展開一抹惑人的笑容來。“心兒想問漠主一個問題,”她笑著轉向暮昭,眼波婉轉,聲音清亮,“不知可否?”
“這種時候,你還能問出問題來?”暮昭被這樣明亮的笑容晃了一下神,然後微笑著說道。“你說吧。”心卻想如果這女子直言該放人,是該用什麼說辭拒絕才好。
“在漠主心中,心兒是什麼樣子的?”她的笑容更加燦爛了,這一刻她的眼睛好像一潭春水,竟擁有能讓人甘心沉淪的力量。
暮昭有些貪戀的看著她的笑容,這樣美好幹淨的笑容是他從未見過的。似是比這大漠透亮的陽光還要讓人睜不開眼。他的眼神牢牢攫著她的笑靨,夢囈般開口答道:“如桃花,看似嬌弱,實則堅強。”
“何解?”這一時她的表情透著微微的困惑,透著些許嬌憨,又混著零星魅惑,惹得暮昭心中又癡了幾分。
暮昭索性整個身子都轉向她,灼灼目光緊緊的逼視著她,卻不再那麼慌亂的回答道:“眾人都知桃花嬌弱,卻忘了它自初春便開始出苞了。大家都知冬日寒涼,所以讚賞梅花不畏嚴寒獨開,品格堅韌;實際在這四季之中,初春要比冬日更為寒冷,就像大漠的晝夜一樣,最冷的時候是在太陽出來的前一兩個時辰。你項亦心應該是全天下知道天頭漠凶險卻大膽犯險的人麵桃花第一株,所以你是嬌豔又強韌的桃花,足夠傾國傾城,也足夠令人傾心。”
“漠主真是看的透徹,心兒承蒙誇獎。”她微微垂下眼簾,下一刻斜睨著他笑道:“那麼你的妹妹暮惜憐在你心中又是什麼樣子的呢?”
暮昭一下子明白亦心想要做什麼了,邪氣一笑,不屑的評價道:“她?生來就是黑色曼陀。”
“這又是何故?”這不解的確不是明知故問,亦心有些茫然。原以為他們二人隻是私交不好,可是對於自己的親妹妹,為何要冠以名為“不可預知的死亡”的黑色曼陀?
暮昭把玩著手指上的翠色扳指,沉聲說道:“她出生後,阿娘不到三天就都死了;不過兩年我天頭漠就戰敗求和;將她才送去徵國不久阿爹就身染怪病長辭於世,而這次回來竟是抱著滅族的想法……這樣的女人,不是代表不詳的曼陀又是什麼?”他微微一頓,看向亦心陰測測的說,“你可知道大漠中凡是見過黑色曼陀的人就沒有一個活著離開的,這種花生來就該被拔出,免得招來詛咒害了自己。”
她眼睛滴溜一轉,唇邊漾開小巧的笑渦:“可是心兒覺得,她是虞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