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的、類化的認知與具體的、樸素的、特殊東西的鮮明認知,有著實質性的差異。這就是我使用抽象的和具體的這些術語的意思。從哥爾德斯坦的術語來看,它們是極為不同的。我們的大多數認知(注意的、感知的、記憶的、思維的和學習的)是抽象的而不是具體的。這就是說,在我們的認知生活中,我們主要的是進行類化、圖式化、分類和抽象。我們並沒有按著世界萬物實際存在的樣子來認知世界萬物的本性,我們的大多數體驗都經過了我們的範疇、結構和成規體係的過濾。我們把這個差異用於研究自我實現的人,在他們身上發現,既有不拋棄具體性的抽象能力,又有不拋棄抽象性的具體化能力。這樣,就在哥爾德斯坦的描述上增添了一點新東西,因為我們不僅發現向具體東西的縮減,而且也發現向抽象東西的縮減,即降低了認知具體東西的東西。從那時以來,我們已在優秀的藝術家和診療家身上發現察覺具體東西的這種特殊能力,盡管他們並不是自我實現者。我們在普通人的高峰體驗時刻發現了同樣的特殊能力。這時在具體的、特異的性質上講,他們都能把握知覺對象。
因為這種獨特的具體覺知通常被描繪成是審美感知的核心,所以它們幾乎已經成了同義語。對於大多數哲學家和藝術家來說,按著這個人內在的獨特性具體地感知他,就是審美地感知他。這種關於對象獨特本性的知覺是一切高峰體驗的特征,而不隻是美的高峰體驗的特征。
把發生在存在認知時的具體感知理解為一種同時或連續地對有關對象的一切方麵和一切屬性的感知,這是有益的。從實質上來講,抽象就是隻選擇出對象的某些方麵,即那些對我們有益的方麵,那些對我們有威脅的方麵,那些我們熟悉的方麵,那些符合我們語言範疇的方麵。抽象,即使它們是有益的,但它們仍然是不真實的。總之,抽象地察覺一個對象並不意味著察覺到了它的一切方麵。抽象顯然包含挑選某些特性,而拒絕其他特性,並創造或者歪曲其餘的特性,我們把它製造成為我們所希望的那個樣子。我們創造它,我們製造它。而且,在抽象中把對象的各個方麵與我們的語言體係聯係起來的強烈傾向是極端重要的。這個傾向造成了特殊的麻煩,因為按照弗洛伊德的觀點,語言是二級過程而不是原初過程,因為它論述的是外部現實而不是精神的現實,是有意識的而不是無意識的。實際上,在詩人的語言和狂人的語言上,這個不足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矯正了。但是,在許多體驗的最終分析上是不能用語言表達的,而且可能被投入根本沒有語言的狀態。
讓我們舉感知一幅畫或一個人為例。為了完善地認知它們,我們必須同我們的分類、比較、評價、需要和使用的傾向作鬥爭。當我們說這個人是一名外國人時,我們就已經給他歸了類,完成了一個抽象動作,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把他看成是獨特的人和完整的人的可能性就己被排除了,他已不再是不同於世界上任何別人的人了。在我們看牆上的一幅畫並讀出畫家名字的時候,按照這幅畫的獨特性以完全新穎的眼光看它的可能性就被輕易地排除。在一定程度上,我們稱之為認識的事情,即把一個經驗放在概念、詞或聯係係統中去時,就排除了完全認知的可能性。裏德指出,兒童有“天真的眼睛”,有看某種東西仿佛他是第一次看它的能力(他的確經常是第一次看它);他能以驚異的目光凝視它,考察它的各個方麵,接受它的全部屬性,因為對於在這種情境中的兒童來說,陌生對象的一種屬性並不比任何其他屬性更重要。他並不組織它,他隻是凝視它,體會這個經驗的特性。在類似的情況下,對於成人來說,隻要我們能夠阻止抽象、命名、分類、比較和聯係,我們就能越來越多地看到人和繪畫的更多的方麵。我們特別應當強調察覺不可言喻的、不能翻譯成詞的東西的那種能力。努力把這種東西翻譯成詞就改變了它,使它成了某種非它的其他東西,成了某種像它的其他東西,成了某種類似它然而與它本身不同的東西。
這就是越出局部而感知整體的能力,這種能力是各種高峰體驗時認知的特性。隻有如此,我們才能在人這個詞的最完全的意義上了解人。自我實現者在他們感知人時,在他們洞察一個人的核心和本質時是如此高度敏銳,這沒有什麼可奇怪的。這也是我確信這一點的原因,即理想的治療家,大概是由於專業的需要,他應該能在沒有預先假定的情況下,從另一個人的獨特性和整體性上,至少是從這個人是一個還算健康的人的角度來理解他。
在人更高的成熟水平上,二歧式被融合了,兩極被超越了,衝突被消除了。自我實現者既是自私的又是無私的,既是狂歡的又是具有古典美的,既是與別人融合在一起的又是與別人分離的,既是理性的又是非理性的,等等。我們曾設想過的那個線性的、它的兩極彼此相反和盡可能分離的連續統一體,已證明更像是圓圈和螺旋,在這裏,兩個極端彙合在一起,成為一個融合的統一體。在完美地認知客體時,我們也同樣發現了這種強烈的傾向。我們對於存在的整體理解得越多,我們也就越能容忍和知覺不一致、對立、直接抵觸的同時存在。這些對立看來是不完全認知的產物,隨著對整體的認知,它們就消失了。從完美的優勢地位察看神經病人時,就能把他看成是一個奇妙的、複合的、甚至是美麗的過程的統一體。我們平常看成是衝突、矛盾和沒有聯係的東西,這時就會被理解為是不可避免的、必然的、甚至是命中注定的東西。換句話說,如果任何東西能夠被充分地理解,那麼,它就會進入其必然的位置,而它就能被審美地感知和鑒賞,甚至疾病和健康的概念也可以融合起來而變得界線不清。如果我們把症狀看作是朝向健康的壓力,或把神經病看作是此時對個人問題最有利於健康的解決,就會出現這樣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