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過去了,經營部租了一間40平方米的農民房作為辦公室,麵積擴大了六七倍。又一年過去了,經營部發展成為深圳市紡織工業公司下屬的一家科級企業——深圳市紡織工業供銷公司。公司買了一輛鈴木摩托車,已經升任經理的黃漢清經常騎著它東奔西忙。
1986年3月,供銷公司由農民房搬到了泰山大廈三樓,公司開辦了中外合資企業豐盛服裝廠和內聯企業深圳天津飛鴿自行車裝配維修中心,開始由單一貿易走上了擁有實業的工貿結合的道路。公司將內地廠家不符合外貿收購要求的零碼牛仔布,在深圳按外商的要求進行精加工、深加工,製成各式各樣的牛仔服裝,銷往海外;又從國外進口原材料,在國內加工成品再打進國際市場。他們還把國內十多個省市的300多個廠家代表和8個國家、地區的100多位客商請到公司,成功地組織舉辦了全國紡織品定貨會。1986年,這個小小的沒有進出口權和出口配額的供銷公司為國家創彙3000多萬港元,人均逾百萬元,居全國同行業之冠。1987年,這家隻有45人的小企業創彙額達到11億港元,人均240萬港元,成了“創彙大戶”,黃漢清被譽為“創彙能手”,被評為深圳市十大傑出青年之一。
當然,黃漢清和金田的創業過程決不像寫的這般簡單和輕鬆。就像牛仔隻能在銀幕上瀟灑一樣,生活中的牛仔如同苦力,是無論如何也瀟灑不起來的。
打工者是很難瀟灑的。你每天都要為生存而苦鬥。
1987年,深圳正普遍實行承包責任製,供銷公司雖然也與主管公司簽訂了承包合同,但黃漢清已經從實踐中看到了這一改革不徹底和不完善。他不願意維持現狀,更不想跟在別人後邊爬。他開始醞釀對公司進行股份製改造。
但是,上級主管單位不同意他們搞什麼股份製,並且把帶頭“鬧事”的黃漢清的經理職務給撤了。在那時的中國,股份製和市場經濟之類還屬於絕對的資本主義和洪水猛獸的範疇。事情到了這一步,就是想再縮回去也不行了。他們決定自己幹。大家給新公司取了一個新的名字——金田。他們希望,這將是一片象征收獲的金色的田野;或許,它還有太平天國金田起義的意味也未可知。
1988年3月8月,金田輕紡工貿股份有限公司成立,注冊淨資產220萬元。員工們將自己的命運與這個前途未卜的企業拴在一起,把個人多年積蓄的血汗錢拿出來入股。
股東會投票選舉黃漢清為董事、董事長。沒有上級來認可,結果就到公證處進行公證。黃漢清董事長就這樣也許是中國大陸第一個沒有經組織部門用紅頭文件任命的企業領導人。
公司成立了要去注冊,這卻難住了工商局的官員。在營業執照上所有製性質一欄中,誰也不知道這個金田公司算什麼類型。中國大陸對企業所有製的分類一共有三種:全民、集體、私人。而作為股份有限公司的金田,有四種股權:國家股、社會法人股、職工集體股、職工個人股。而就是說,他們什麼都是,又什麼都不是。名不正則言不順,這至關重要的一欄總不能空著吧。不知是誰突發靈感,於是就寫上了這樣一句萬無一失的界定:“股份(全民——集體——私人)”。
公司要刻公章,這也犯了難。在中國,公章的規格要根據單位的級別來確定,其直徑、字號包括周邊的寬窄都絲毫不得亂來。可是,金田公司卻偏偏是一個沒有行政級別的單位。
無上級、無主管單位、無行政級別的金田公司雖然誕生了,卻形如“怪胎”。就像那個小猴子,沒娘沒爹,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號稱“齊天大聖”,玉皇大帝的編製序列上卻沒有他的位置。文件停發了,黨政會議不讓參加了,貸款指標、原材料指標、招工和提幹指標都沒有了,甚至出國考察的名額也沒有了……所有原來那些“順理成章”的東西現在統統不翼而飛。他也正是這些最艱難的日子,使黃漢清和金田人更深切地體會到,生活中本來就沒有什麼順理成章,生活並不是人人都可以自然享受的,而是一種你必須時時刻刻努力去爭取和維護的權利。
生活就是一場不斷的鬥爭,就是一場沒有暫停和結束的殘酷拳擊。被擊倒之後你隻能自己再爬起來。除非你被無情地淘汰出局,變成一個失敗的旁觀者。越是勝利者,越是要不停歇地被迫接受更高級別的更嚴峻的挑戰。
後來,美國FORTUNE雜誌1993年11月刊登又一篇黃漢清的專訪,文章寫道:
1988年2月,黃漢清將一家國營製衣廠改造成為中國第一批股份製公司之一——深圳市金田實業股份有限公司。在某些共產黨高級領導還對市場經濟抱懷疑態度的時候,如果改造失敗,那將會有什麼後果呢?那將會受到嚴厲的懲罰……”黃動情地說,“但我找不到別的路子能使公司興盛起來。”
經過股份製改造,金田公司開始走上一條自主經營、自我積累、自我約束、自我發展的道路。這是一條如同走鋼絲的道路。這是一條迅速發展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