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孤鶩:好吧,你要乖乖地好好做飯,我肚子餓了,一會兒吃你做的飯。
Iceberg:你很有意思,咱們見個麵吧!
落霞孤鶩:好的。
第二天,在江西萍鄉度過整夜的高永波和馬倩倩又前後坐上同一輛長途大巴車。
大巴車上,高永波和馬倩倩再度相遇。高永波詫異地看著仿佛陰魂不散的女生,不明白為什麼總能碰上對方。馬倩倩則嫣然一笑,內心懷著對昨日的歉意,邀請高永波坐在身旁。
有美女邀請,高永波自然不能錯過與美女碰的機會,爽快地坐在馬倩倩身旁。
汽車發動,緩緩駛出車站。
萍鄉為江西省所轄的十一個地級市之一,位於江西省西部。因古代萍鄉生有一種水麵浮生植物萍草,是萍草之鄉而得市名。萍鄉號稱煤都,煤礦是全市的支柱產業。著名的安源路礦工人大罷工就發生在這裏。
長途車離開萍鄉市區,漸漸駛入武功山山區。高永波和馬倩倩一起在一個叫許家灣的地方下車。
許家灣地處武功山區,氣候濕,風景宜人,四處灌木叢生,綠意盎然。馬路一輛輛重載的大型卡車,呼嘯而過,帶起遮天蔽日的灰塵。讓本來清秀幽靜的山林,變得格外汙穢喧囂。
馬倩倩背著背包,捂著口鼻,穿過漂浮著大量灰塵的公路,向不遠處的一個小山村徑直走去。而高永波還在原地疑惑不知往哪裏進發。遠遠望著馬倩倩的背影,高永波才意識到原來這一路之上,自己本來就是和馬倩倩是同一個目的地,不禁在心底裏自嘲自己的愚蠢。
追著馬倩倩的背影,高永波來到一個路旁的小村莊。
小村莊位於省道路旁,青山綠水之中卻顯得有些髒亂,就像一年未洗漱過的佳人,本來很美,卻被汙漬所掩蓋。小村莊裏寂靜無聲,路上除了幾隻老狗若無其事在村路上溜達,各家各戶皆門戶緊閉--“鎖將軍把門”。
因為村裏的勞動力要不就外出打工,要不就在煤礦裏幹活,所以村莊裏才會顯得很寂靜。
高永波掏出手機,翻看著記事本裏的住址。高永波抬起頭,仰望方位,按圖索驥來到一戶人家門口。
這戶人家房子很小,隻有兩間正房。大門虛掩,顯示著房屋裏有人。高永波輕推大門,動作輕緩,像是輕輕走入自己最珍惜的記憶。但是,這一切都是如此陌生,並不像他想象中的景象。院內荒草叢生,落滿灰塵,靠在破敗的院牆上的農具已經多年未用,鏽跡斑斑。
高永波不勝唏噓的邁步走入院中,心酸、心痛,有種沉重的心情。在高永波的心中掙紮呐喊著一個悲痛的聲音:許芳華,我來了!
這裏就是許芳華的家。
房門虛掩,屋裏有兩個女人對話的聲音。雖然聽不清楚,高永波能分辨出其中一個女人的聲音是馬倩倩。
高永波推門進入屋中,木板榻上,一個蒼老的女人躺在在木板榻上。木板榻的另一端也躺著一個羸弱的老男人,老男人睜著一雙暗淡的眼睛正在輸液。榻沿上,一個美麗的年輕女子正在削蘋果喂給那個蒼老的女人。
老女人聽到高永波進屋,掙紮想要抬起腦袋。老男人側過頭看著屋門口的高永波:“你是?”
馬倩倩則輕輕安撫老女人,背對著高永波說:“叔叔,阿姨,這就是你們跟我說過的叫‘高永波’的人。他就是許芳華是同學。”
聽到“高永波”這個名字,老女人神情突然凝固,渾濁的眼睛凝望著高永波,突然間兩行熱淚奔湧而出。嘴中扯心裂肺的哭喊:“孩子,嬸娘謝謝你。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我真想替我死去的閨女給你磕個頭……孩子,謝謝……謝謝你啊--”
老男人不顧自己正在輸液,費盡力氣掙紮著坐起軀殼,望著高永波,抑製不住淚水。嘴裏不住的叨念:“好孩子,你可來了!好孩子,你是我們的大恩人啊!我終於有機會當麵謝謝你啦!”
一旁的馬倩倩黯然落淚,不住的用手擦自己和老女人臉上的淚痕。
高永波也自持不住,淚水濕前襟,連忙上前扶住老人。四個人剛一見麵,就哭在一起……
那是積蓄和壓抑了多久的感情啊!
哭過之後,兩位老人以及馬倩倩仔細聽高永波敘述當年那宗殺人案最新的進展情況。老女人回憶起當年,泣不成聲:“永波,嬸娘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閨女也不能閉上眼睛啊。如果沒有你,她爸也不會堅持這麼長時間。如果沒有你,我這個癱瘓的老婆子也早就進棺材了。”
對於往事,眾人皆是唏噓不已。
高永波環視一下屋內的擺設。房間內光線昏暗,比一般江西農村人家裏還要簡陋。牆上貼著許芳華的相片和許多年來得到的無數獎狀。靠牆的大櫃子上擺著許芳華的黑白遺像。相片裏,許芳華仿佛停滯在半年前的形象--笑容甜美,青春可人,依然還是那個從大山裏走出來的愛唱歌的金鳳凰。
許芳華的母親早年在上山給丈夫送飯的時候,不慎被滾落的山石砸成腰椎骨折,由於農村醫療條件差,未能及時治療,從此癱瘓在榻。許芳華的父親早年是山上采石工,後來為了給妻子治病,才下煤礦成為礦工,每天拚命幹上兩個班供養患病的妻子和上學的女兒。所有礦上的人都罵許芳華的父親瘋了,簡直是掙錢不要命。在許芳華上大二的時候,許芳華的父親被查出患上塵肺病。塵肺病是很難治療的職業病,其病症特點是病人隨著時間的推移會軀體越來越虛弱,最後完全就是髒器衰竭並發多種綜合症而死,是一種極度熬人的致命疾病。塵肺病是始終縈繞在礦工兄弟們的身上死神,是第一疾病殺手。很不幸,自從許芳華的父親得上這個病之後,就漸漸失去勞動能力。一家人的重擔落在了瘦弱的許芳華一個人身上。憑借著一副天生好嗓子,許芳華就靠每天去酒吧唱歌賺取微薄的錢貼補家用。但是這點錢和父母的巨額醫療費用相比,簡直如杯水車薪。
花心愛玩的高永波過去經常光顧酒吧,偶然間遇到正在唱歌的許芳華,意外發現那個溫柔、美麗、聰穎、唱歌非常好聽的女孩竟然是自己校友。在了解了許芳華的家裏情況和女孩自身的情況之後,高永波喜歡上那個女孩,並且開始和她一起在酒吧裏唱歌,把掙來的錢全都給了許芳華。漸漸地,隨著了解的加深,高永波深深愛上了那隻美麗的金鳳凰。
那一段日子,是高永波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日子。第一次正正經經的努力賺錢,第一次認認真真的喜歡上一個女孩,並且第一次拚命努力想保護那個女孩子。
隻是,那美好的夢,被痛苦的現實粉碎得太快……
半年前一個深夜裏,還是在校生的許芳華剛從一個酒吧趕場回來,獨自一個人背著吉他走在路上。突然被身後竄上來的數名歹徒圍住,最後慘遭殺害。死後的許芳華還死死攥著錢包。警方經過檢查,錢包裏不僅放著剛從酒吧裏唱歌賺到的錢,還有一大堆給遠在江西老家的彙款單據和父母的相片。
恰好,那一天,是高永波唯一一次沒有陪伴許芳華。醫院裏,火速趕到的高永波捧著許芳華的冰冷軀體,哭得扯心裂肺……
人生最悲哀的就是這樣--當你想努力去爭取一件東西、一段感情、一個人的時候,上天的命運之輪卻仿佛轉了180度一樣,突然把你明明已經碰到的幸福就在你的眼前無情奪走。而且,這一次對於沉浸在愛情中的高永波來說,是徹徹底底的失去,連挽回的餘地都沒有。曾經的歲月,曾經的歡笑,曾經的歌聲,即使現在每每回憶起來,常使高永波淚滿襟。每次高永波到酒吧裏,都會黯然神傷,也會唱一些傷感的歌。這些過往的事情,是喜歡高永波的酒吧女王甜姐不知道的。這也是為什麼甜姐總是隻有在酒吧裏才能看到這樣一個傷心的男人的原因。
自從許芳華故去之後,高永波獨自一人替女友許芳華承擔起贍養其父母,以及為她父母治病的重擔。盡管那件事之後,高永波變得更加花心,但是卻更加賣力賺錢。這次在甜姐的幫助之下,高永波終於賺足錢,準備好給許芳華父母徹底治好病。隻有治好他們二老的病,才能讓身在天國的女友許芳華和自己真正安心。
看著櫃子上的遺像和滿牆的獎狀,高永波心中一陣陣酸痛,擦幹臉頰上的眼淚。“叔叔、阿姨,我這次來,一則是告訴你們當年殺害您們閨女的凶手已經落入法網;另一個則是想接二老到北京去治病。治病的全部花費我已經準備好了,您們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明天您兩位就跟我一起走吧。”
雖然兩位老人也很想治好病,但是,隨著病情越來越嚴重,他們早就對治好自己的病不抱有任何希望,而且即便是治療兩個人病也將會花費巨額醫療費用。兩個人都做好了必死的決心,怎麼可能再會接受高永波的幫助!許芳華父親長歎一聲,蒼老的臉上表情很淡然,拒絕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好心。但是我和閨女她媽早就商量好……你就不用管我們了。其實我們能撐到現在就是為了能親眼看到殺害我閨女的凶手能夠被逮住。現在我們知道凶手被抓,我們也能安心上閉眼睛。到了地下,遇到我閨女,我們也會告訴她,讓她得到安慰。所以,我們的病治不治的已經不重要了。”
許芳華的父母已經做好了麵對死亡的決定。在他們看來,這是最好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