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我們三日(11日到13日)的奔走周覽,全部武周山石窟的形勢,大略可知。武周山因其山脈的自然起訖,天然的分為三個部分,每一部分都可自成一局麵,中有山澗將它們隔絕開。如站在武周河的對岸望過去,那脈絡的起訖是極為分明的。今人所遊者大抵為中部;西部也間有遊者,東部則問津者最少。所謂東部,指的是自雲岡別墅以東的全部。東部包括的地域最廣,惜破壞最甚,洞窟也較為零落。中部包括今日的雲岡別墅、石窟寺、五佛洞,一直到碧霞宮為止。碧霞宮以西便算是西部了。中部自然是精華所在,西部雖也被古董販者糟蹋得不堪,卻仍有極精美的雕刻物存在。
我們11日下午1時20分由大同車站動身,坐的仍是載重汽車。沿途道路,因為被水衝壞的太多,剛剛修好,仍多崎嶇不平處。高坐在車上,被顛簸得頭暈心跳。有時,猛然一跳,連座椅都跳了起來。雙手緊握著車上的鐵條或邊欄,不敢放鬆一下,弄得雙臂酸痛不堪。沿武周河而行,中途憩觀音堂。堂前有三龍壁,也是明代物。駐紮在堂內的一位營長,指點給我們看道:“對山最高處便是馬武塞,中有水井,相傳是漢時馬武做強盜時所占據的地方。惜中隔一水,山又太高,不能上去一遊。”
三十華裏的路,足足走了一個半鍾頭。渡過武周河兩次,因汽車道是就河邊而造的。第一次渡過河後,頡剛便叫道:
“雲岡看見了!那山邊有許多洞窟的就是。”
大家都很興奮。但我隻顧著緊握鐵條,不遑探身外望;什麼也沒有見到,一半也因坐的地方不大好。
“看見佛字峪了,過了寒泉石窟了。”頡剛繼續的指點道,他在三個月之前剛來過一次。
啊,啊,現在我也看見了,雲岡全景展布我們之前。幾個大佛的頭和肩也可遠遠的見到。我的心是怦怦的急跳著。向往著許久的一千五百年前的藝術的寶窟,現在是要與它相見了!
3時到雲岡。車停於石窟寺東鄰的雲岡別墅。這別墅是騎兵司令趙承綬氏建的。這時,他正在那裏避暑。因為我們去,他今天便要回大同,讓給我們住幾天。這裏,一切的新式設備俱全——除了電燈外。
這一天隻是草草的一遊。隻到石窟寺(一作大佛寺)及五佛洞走走,別的地方都沒有去。
登上了大佛寺的三層高樓,才和這寺內的一尊大佛的頭部相對。四周都是黃的紅的藍的色彩,都是細致的小佛像及佛飾。有點過於絢麗失真。這都是後人用泥彩修補的,修得很不好,特別是頭部,沒有一點是仿得像原形的。看來總覺得又稚弱又猥瑣,毫沒有原刻的高華生動的氣勢。這洞內幾乎全部是彩畫過的,有的原來未毀壞的,其真容也被掩卻。想來裝修不止一次,最後的一次是光緒十七年興和王氏所修的。他“購買民院地點,裝采五佛洞,並修飾東西兩樓,金裝大佛全身”。不能不說與雲岡有功,特別是購買民地,保存石窟的一事。向西到五佛洞,也因被裝修彩繪而大失原形,反是幾個未被“裝彩”過的小洞,還保全著高華古樸的態度。
遊五佛洞時,有巡警跟隨著。這個區域是屬於他們管轄的;大佛寺的幾個窟,便是屬於寺僧管轄的;五佛洞西的幾個窟,有居民,可負保管之責;再西的無人居的地方,便索性用泥土封閉了洞口,在洞外寫道“內有手榴彈,遊者小心”一類的話,其實沒有。被封閉的無人看管的若幹洞,也盡有好東西在那裏。據巡長說,他們每夜都派人在外巡察。此地現已屬於古物保管會管轄,故比較的不像從前那樣容易被毀壞。
五佛洞西,有幾尊大佛的頭部,遠遠的可望見。很想立刻便去一遊。但暮色漸漸的籠罩上來,像在這古代寶窟之前,掛上了一層紗簾。我們隻好打斷了遊興,回到雲岡別墅。
武周山下,靠近西部,為雲岡堡,一名下堡,堡門上有迎薰、懷遠二額,為萬曆十四年所立。雲岡山上還有一座土城屹立於上,那便是雲岡堡的上堡。明代以大同為重鎮,此二堡皆為邊防兵的駐所。
晚餐後,在別墅的小亭上閑談。東部的大佛窟,全在眼前。那兩個立柱還朦朦朧朧的可見到。忽聽到山下人家有擊築奏箏及吹笛的聲音;樂聲嗚嗚、托托的,時斷時續。我和頡剛及巨淵尋聲而往,聽說是娶親。正在一個古洞的前麵,庭際搭了一個小棚,有三個音樂家在吹打。賀客不少,新娘盤膝的坐在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