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時許,遊老鴉嘴(一名老虎山),山勢極平衍。青草如氈,履之柔軟無聲。有方廣數丈的岩石,突出一隅,即所謂老鴉嘴也。岩上有一小廟,一乞丐住於中。登峰頂四望,平野如砥,一目無垠,一陣風過,麥浪起伏不定,大似一舟漂泊大海中所見的景象。
平地泉的名稱,確是名副其實。塞外風光,至此已見一斑。天上鴉鴿輕飛,微雲黏天,涼風徐來,太陽暖而無威,山坡上牛羊數匹,恬然的在吃草。一個牧人,騎在無鞍馬上,在坡下放馬奔跑,馳驟往來,無不如意。馬尾和騎士的衣衫,皆向後拂拂吹動,是一幅絕好的平原試馬圖。我為之神往者久之。山上掘有戰壕及炮座,延綿得很長,聞為晉軍去年防馮時所掘。
馮玉祥曾在此駐軍過,今日平地泉的許多馬路,還是馮軍遺留下的德政。但街道上蒼蠅極多,成群的在人前飛舞。聽說,從前此地本來無蠅。馮軍來後,馬匹過多,蠅也繁殖起來。
路過一打蛋廠,入內參觀,規模頗大。有女工數十人,正在破蛋,分離蛋黃、蛋白。蛋黃蒸成粉狀,蛋白則製成微黃色的結晶片。僅此一廠,聞每日可打蛋三萬個,每年可獲利三四萬元。車站上正停著裝滿了製成的蛋的一車,要由天津運到海外去。惜廠中設備,尚未臻完美。如對空氣、日光等設備完全,再安上了紗窗紗門,則成效一定可以更好的。
傍晚,在離車站不遠的懷遠門外散步。“日之夕矣,牛羊下來”,這詩句正描寫著此時此地的景象。牛群、羊群過去了,又有一大群的馬匹,被趕入城內。太陽剛要西沉,人影長長的被映在地上。天邊的雲,擁擠在地平線上,由金黃色而紫、而青、而灰,幻變無窮。原野上是無垠的平,晚風是那樣的柔和。車轍痕劃在草原上,像幾條黑影躺在那裏。這是西行以來最愉快的一個黃昏。古人所謂“心曠神怡”之境,今已領略到了。擬於夜間歸平,我們後天便可見麵了。
7月17日
歸綏的四“召”
這次是直接掛車到綏遠的,中途並不停頓。所要遊覽的雞鳴山及居庸關,都隻好待之歸來的時候了。8日8時許由清華園開車。9日10時10分到綏遠省城。沿途無可述者。唯經過白塔車站時,可望見白塔巍然屹立。此塔為遼金時所建,中藏《華嚴經》萬卷,清初尚可登覽。張鵬翩《漠北日記》雲:“七級,高二十丈,蓮花為台砌,人物鬥拱,較天寧寺塔更巍然。內藏篆書《華嚴經》萬卷,拾級而上,可以登頂。嵌金世宗時閱經人姓名,俱漢字。”今則塔已頹敗,不可登。《華嚴經》殆也已散失,無存的了。
正午,到城南古豐軒吃飯,聞此軒已曆時二百餘年;有烙甜餡餅的大鐵鍋,重至八百餘斤。下午,將行裝搬下車,到綏遠公醫院暫住。傅作義氏來談得很久,他就住在鄰宅。
10日,上午8時,乘汽車到城內各召遊覽。
錫拉圖召(一作舍利圖召)在城南,為綏遠城內最整潔的一廟。聽說,財產最多,尚可養活不少喇嘛,故不現出頹敗的樣子。還有一座廟,在召河附近,是這裏的大喇嘛夏天的避暑所在。此召,寺額名延壽寺。大殿分前後二部。前部完全是西藏式的“經堂”,為喇嘛們學經的地方,柱八,皆方形,朱紅色,又有圍樓。堂的正中,有大座椅,是活佛講經處。今日尚有破碎的哈達不少方拋在那裏。三壁都畫著壁畫,除特殊的藏佛數像外,餘皆和內地的壁畫不殊,大體皆畫釋迦佛的生平。
後部是“佛堂”,供著五尊佛,三壁都是藏經的高櫃。
殿後,有樓,似為從前藏經的地方。但現在是空著,正中供觀音,東邊供關羽。
我問看廟的人說,這廟什麼時候造的?說是明朝。
我也很疑心是明代的古廟。“經堂”的一部卻是後來添造的,它和後半部的建築是那樣的不調和。
我第一次見到這種式樣的漢藏合璧的建築。
10時,到小召,即崇福寺,蒙名巴甲召,“巴甲”就是“小”的意思,規模很宏偉,並不小。清聖祖西征時,曾駐蹕在此“召”,今有紀功碑在著。
碑雲:城南舊有古刹,喇嘛拖音葺而新之,奏請寺額,因賜名崇福寺。“經堂”及佛殿的結構,和錫拉圖召相同。此“召”原由古刹改造,可證實我的“經堂”為後來新增的一說。
經堂的柱,圓形,亦作朱紅色,亦有樓圍繞之。
寺甚頹敗。蓋布施日少,喇嘛不能生活,都去而他之。
寺內藏有聖祖的甲胄一副,也是他西征時留置在寺裏的。
寺門口有小學校一所,額懸“歸綏縣第二代用小學校”,書聲朗朗。
我們進去參觀,教師不在校,學生數十人,所讀皆《百家姓》、《三字經》、《四書》、《左傳》等老書。但牆上貼著他們的窗課,除了五七言詩之外,大體都是應用的文字,像“家書”、“合同”等等。這當是很有用處的練習。這些“私塾”,其作用大約全在於此。正是應了小市民的這個需要而存在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