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電視裏又播馬航MH370的新聞了。吵吵鬧鬧了一個多月,全世界的人陸海空彎腰撅腚找了三十多天,連根鳥毛也沒找著。現在的人成天嚷嚷“爸爸去哪了”、“時間去哪了”,誰能說清楚這飛機他媽的去哪了呢?

對馬航最感興趣的,莫過於和李大博一個辦公室的吳本海和錢英明了,對於這兩個叼著屎橛子給根兒麻花都不換的主兒,李大博一點兒轍也沒有。吳本海說,飛機肯定被劫持了,要麼被弄到了外星上了,要麼被弄到大海深處的一座無名小島上了,也就是說,飛機上的人還活著。錢英明一撇嘴說,飛機上一定有神秘的人物或者神秘的東西,要麼讓戰鬥機給擊落了,要麼就是被導彈給導下來了。吳本海和錢英明都是認死理兒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爭論得口幹舌燥,麵紅耳赤。

在這件事情上,也包括其他事情上,李大博和趙無功一直是保持中立的,誰也不支持誰也不反對。因此當吳本海和錢英明義憤填膺地讓李大博和趙無功表明立場的時候,李大博和趙無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隻眼睛一轉,嘿嘿一笑,你們說的都有道理,飛機被劫持了,還是墜毀了,一切皆有可能。吳本海和錢英明乜斜著眼睛瞧瞧他們倆,立即投出鄙夷的目光,意思是說你們倆純屬放屁,等於沒說。

馬航的事情爭論完了,趙無功開始安排三站兩本專輯的事兒,吳本海負責攝影美術篆刻專輯,李大博負責文學作品專輯,錢英明最後把關,兩項任務爭取下月底前完成。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了,找錢英明的。錢英明抄起話筒剛聽了一句,就媽呀一聲,一下子杵在那兒了。原來錢英明老婆喝藥了,正在醫院搶救呢!

李大博聽別人說過錢英明的事兒。文化館之前,錢英明在勞動局幹了二十五年,從一個毛頭小子一步步熬到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二把手。平日裏大家錢局長長錢局長短地叫著,錢英明的腰杆兒就硬了,眼睛就不夠使了,心思也花花了。起初,錢英明看上了辦公室的文書葉子,不久兩個人就勾搭在一起了,結果一不小心錢英明搞大了葉子的肚子,前後賠了人家二十萬的青春損失費。後來錢英明又瞄上了單位的會計,騷擾了幾回,還沒得手呢,就被會計告到了紀檢委,最終晚節不保的錢英明受了處分,灰溜溜地跑到文化館,給了一個副館長的職位。

進了文化館,錢英明確實蔫巴了一陣子,可是骨子裏不安分的種子並沒有根除,一遇到合適的土壤還會冒出根須來。一次,文化館舉辦一期寫作輔導班,網羅了百十來個文學愛好者。錢英明正襟危坐在台上,眼睛探照燈似的在台下掃來掃去,最後和一個筆名叫胡媚的女人對上了眼兒。兩個人都是過來人,男女之事早已心知肚明,也省了前奏,直接上了床。

錢英明出的這幾把事兒,把他的老婆氣個半死。回想起這些年來錢英明的所作所為,錢英明老婆越想越生氣,越想越窩火,於是昨天晚上和錢英明大吵了一架,一直到第二天氣還沒消,一氣之下就吞了一瓶安眠藥,幸虧被女兒及時發現,叫了120送進了醫院。

當李大博和吳本海陪著錢英明趕到醫院的時候,錢英明老婆已經洗完了胃,倒在病床上呼嚕呼嚕地昏睡著。錢英明女兒見他們幾個人進來了,斜了錢英明一眼,轉身出去了。

淩晨的時候,莫小語做了一個夢,夢見李大博喝醉了酒,迷迷瞪瞪鑽進別人家的樓道裏,一覺不醒凍死了。

莫小語做這個夢的時候已經四點多了。莫小語一邊做夢一邊哭,哭著哭著就醒了。哭醒了的莫小語見李大博四爪朝天睡得正香,便化悲痛為力量,一腳把李大博蹬醒,然後披頭散發地坐在床上把她的夢給李大博講了一遍,並大聲質問李大博為什麼不像以往那樣把夢魘的她叫醒。李大博睡眼惺忪地說我都凍死了,還怎麼叫你。莫小語於是又蹬了李大博一腳,李老大,你就貧吧。

昨晚李大博睡得跟死豬一樣,但即便跟死豬一樣,還是忙裏偷閑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和楊花瘋狂地絞在一起,在夢裏李大博都感覺出床在興奮地動了。

昨晚李大博是和吳本海一起喝的酒,去的是世紀大道北邊的那家酒水免費的狗肉自助火鍋。吃完飯,吳本海便駕著那輛破捷達拉著李大博在世紀大道上狂奔,“那一夜你沒有拒絕我,那一夜我傷害了你。那一夜你滿眼淚水,那一夜你為我喝醉……”吳本海扯著嗓子喊著,脖子上青筋暴起,看起來跟便秘似的。李大博也想有那一夜,但自從那次被趙無功驚嚇之後,就再也沒有深入過。他怕被別人發現,也怕楊花老公那副能讓他鼻口躥血、名聲掃地的鐵拳,更怕紀檢委白紙黑字血淋淋的處分。

正當李大博胡思亂想的時候,吳本海的破捷達吱嘎一聲停在了一家歌舞廳的門前,李大博抬起頭來一看,“那一夜”三個霓虹大字在濃鬱的夜色裏鬼魅地閃爍著。

老板娘呢,老板娘呢!吳本海一進門便破著嗓子喊。喊聲剛落,便貓一般從吧台後麵轉出一個滿麵桃花的女人。這時,急不可耐的吳本海就像一頭饑餓的豹子捕到了獵物,一把扯過那個女人,又是抱又是啃,踉踉蹌蹌往包房裏麵走。盡管李大博早已習慣了吳本海和老板娘這套約定俗成的動作,但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於是一屁股坐在門邊的沙發上,埋頭擺弄起自己剛買的那款iphone4來。

十幾分鍾後,吳本海從裏麵滿頭大汗地出來了,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吳本海哼哼唧唧地唱著,李大博知道這小子肯定又和老板娘玩射擊遊戲去了。盡管吳本海兩條腿有些疲軟,但精神頭十足,不容分說拽著李大博跑到旁邊的一家燒烤店,每人灌了兩瓶啤酒,才分道揚鑣。

當然,昨晚的這些事兒,李大博是不會對莫小語講的,講了就等於出賣了吳本海,也出賣了自己,就等於找死。

平日裏文化館也沒什麼事兒,每年隻要定時編印幾期《後郭文藝》就OK了,其餘時間大家都五脊六獸地閑著,喝喝茶,看看報,上上網,扯扯淡。但就這麼點兒活兒,館裏的四個人誰都不願意伸手。趙無功是館長,錢英明是副館長,領導不可能親自動手,因此編印《後郭文藝》的活兒便責無旁貸地落在了李大博和吳本海的肩上了。

這天剛上班,趙無功便背著手從套間裏踱出來,先問吳本海,三站的攝影美術篆刻專刊的組稿情況,吳本海說快了,還有三個人的作品沒報上來;趙無功轉身又問李大博,文學作品專刊的進展情況怎麼樣了。

而此時李大博正低頭生著悶氣呢。他又想起了那天的窩心事,和楊花拜了十八拜,就差一哆嗦了。為此,他從心底裏恨死趙無功了,還有那個白鞋紅鑽的小騷娘們兒。他媽的,一遇到男歡女愛的事,都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猴急猴急的。李大博甚至還後悔當時沒整出點兒動靜來,直接把趙無功嚇陽萎算了。

因此當趙無功問李大博的時候,李大博的無名怒火一下子被點燃了,我也不是哪吒,沒有三頭六臂,幹哪兒算哪兒吧。趙無功聽了一愣,表情有些尷尬,啊了兩聲轉身走了。因為李大博向來最聽領導的話了,這次舉動反常,的確讓趙無功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下班前,李大博有些忍不住了,偷偷給楊花發了一條信息,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楊花回幹啥,李大博說幹你,楊花罵滾犢子,再發信息,那邊就不回了。李大博隻好悻悻地回了家。

進了屋,莫小語正抹眼淚呢,李大博問怎麼啦,莫小語說上個月任務沒完成,工資開了百分之八十。李大博說八十就八十吧,反正比不開強。莫小語上來就給李大博一拳,李老大,你他媽狗嘴裏能不能吐出象牙,啥時候能說點兒人話呀,之後進了臥室,一摔房門,不理李大博了。

李大博無聊地打開電視,從1頻道一直搖到40頻道,因為是整點新聞時間,從中央到地方大部分都在播有關馬航的消息。天空裏戰機密布,大海裏艦船雲集,看場麵,看架勢,不像是一次國際搜尋,倒像是一場聯合軍演。正在這時,李大博的肚子突然嘰裏咕嚕地叫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李大博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抄起電話打給吳本海,有事兒沒事兒?沒事兒下樓擼串兒去。這幾天吳本海的老婆在外地出差,鍋灶冷著,正愁沒地方吃飯呢,李大博一致電他的高潮就來了,興衝衝下樓,找了一家脆骨涮肚王,點了五十個豬脆一鍋毛肚,要了一箱啤酒,推杯換盞喝了起來。

喝完酒,紅頭漲臉的吳本海又提出來要唱歌,李大博知道吳本海是想抓住老婆不在家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再和“那一夜”歌舞廳的老板娘好好切磋一番。可這回李大博下定決心不再給吳本海當燈泡了,吳本海,你快活你的吧,把子彈射光了也不關我的事,我得回家了。

十一

這些日子,李大博像作了病,無論走路還是逛街,總是低著頭,四處踅摸一些女人腳上的鞋子,尤其是白顏色的,他在苦苦尋找那個壞了他美事的騷女人。李大博堅信,這個女人並沒有走遠,她一定還會在恰當的時間恰當的地點出現,也就是說他一定能找到她。但李大博沒有進一步想,即便他找到了那個女人,又能怎樣呢,罵她一頓,打她一頓,似乎都不太妥。

這天,李大博像往常一樣,蝦著腰走出單元門,看見前麵一個女人走得很急。從背影看,李大博隱約記得女人是樓上的,上下班在樓道裏遇見過幾次,但是沒搭過話。女人長衣短裙,一雙白皮鞋踏在水泥路上哢哢地響著。一看見白皮鞋,李大博的眼睛登時一亮,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等到李大博三步並作兩步躥到那個女人麵前的時候,他終於看清了,女人腳上的白皮鞋竟然鑲著幾顆似曾相識的紅鑽,在清晨陽光的映照下閃著刺眼的光。

找到了,這回真他媽的找到了!李大博大口喘著粗氣,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一個壓抑了他許久未了的心願終於在這一時刻得到了完美釋放。

神經病!那個女人顯然被嚇了一跳,停下腳步,狠狠地罵了一句,隨即加快腳步,消失在了李大博的視野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