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3)(1 / 2)

那天老師及時把我抱到醫務室。當醫務室裏的醫生爺爺架著老花鏡手下不留情毫不憐香惜玉地給我上酒精葯水消毒時,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真的特別疼。那天疼得我流了一上午的淚,直到哭啞嗓子,我媽媽才匆匆忙忙地趕來。

小時候的我有個很變態的想法,我希望某一天那幾個尤其受歡迎受疼愛的乖乖女凶殘地來欺負我,然後直到我受了傷,大家都來關心都來愛我。而那幾個乖乖女,受盡大家的唾棄不再那麼有人氣。大人們一直覺得我就是一個洋娃娃,一小天使,眨巴著無知清澈的大眼睛,善良純潔且天真可愛。一定想不到我的內心竟然打著惡魔的壞主意。但是自從那天受了傷,我發誓我要打消那些鬼主意,受傷,也要別人受傷。我就是這麼一個張著天使的臉孔生了一顆魔鬼的心。用這張單純的臉蛋騙人,毒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不過那天,路漫漫並沒有因此受到批評。漂亮老師裝腔作勢地舉著把小木尺,偏心不舍地打他的小手有多輕就有多輕,好像打在他的手上就會疼在她的心上似的。

十七歲的我親自驗證了這一實驗,那時我才發覺真的會疼在心上……

我媽媽看到我安然無恙也就沒再多說什麼。我眼巴巴看她一句安慰我的話也沒有反而過去親昵地抱住路漫漫問他有沒有受傷。受傷的可是我!我幼小的心靈啪地一聲碎成兩半,我極度懷疑我不是我媽親生的又或者她是什麼時候認了路漫漫做小兒子。我很容易委屈,每隔五秒就瞄瞄腿上的傷口,一個人在扮演被拋棄的小孩,啼哭連連。醫生爺爺都看不下去了。他慈愛地摸摸我的頭,說,“哎呀。小姑娘,不疼了哦??。”怎麼不疼,我就是疼!

我討厭路漫漫,以前討厭,現在更討厭。

張培在我鬼哭狼嚎哭得人模狗樣的時候,輕盈地跑進來,小長腿就是有優勢。他捧著一大袋零食禮包,比九十九朵玫瑰還要誘人。他笑盈盈地對我說,“小君,給你吃糖,你不要哭。”他剛說完這句話,我便很沒誌氣地停住了。我接過他的草莓軟糖跟沒事人兒一樣塞一嘴咂巴咂巴地吃起來。我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嘴裏卻幸福地嚼軟糖,樣子特殊滑稽。

路漫漫可能是愧疚了,一個人低著頭站在不遠處,烈日照耀籠罩著他的,他像一塊堅硬寒冽千年不化的冰石放出冷光。後來電視上熱播《神雕俠侶》的那段期間,我一旦看到仙氣騰騰的小龍女美妙地指示帥哭一臉的楊過躺在冰床上時我就會想起路漫漫。不要以為我自覺把他代入“楊過”,我不過是把他想象成那張冰床,一想到就冷的我直打哆嗦。

我一點也不同情他,我心裏還盤算著他在打某種小把戲呢。

那晚我媽媽領著我回家給我做了一大桌子好吃好喝的。我留著十尺的口水,兩眼冒星光,呆呆地看著我最愛的糖醋排骨和番茄薯條。早上發生過的壞事一下子被我拋到雲霄腦後。

四歲的孩子很簡單。你隻給他一堆好吃好玩的。他的世界就會很快樂很光明。

第二天周二,烏雲密布。我一大早去就聽說路漫漫轉學了。一堆漂亮老師又是憐惜又是抹淚,就連張培都嗚嗚嗚地哭起來要路漫漫回來。同學們從一個哭接一個哭到最後全班都哇哇大哭起來,場麵不受控製亂的一團糟。我一顆淚都沒掉,傻傻地看著他們,非常不合群。這世界是也怎麼了?我識相地坐在一邊,拿起薯片一包接一包吃完。我煽情地想起那個午後,我和路漫漫分享過的小熊餅幹,再看看手上的薯片,既矯情又很不爭氣地酸了鼻子。到最後,大家都哭到停息了,我一個還在角落裏哭到慘絕人寰。

千萬不要把四歲的小孩想得太複雜。那時我隻是覺得沒有路漫漫的日子可能會不好玩。我真心覺得自己上輩子定是一個小巫婆,反正肯定不可能是白雪公主或者灰姑娘。

我第一次對路漫漫改觀是在小學二年級。那個時候張培已經長高了很多,我也長大了一點。從那個幼稚嬌氣的小女孩變成一個稍微不那麼幼稚嬌氣的小女孩。那天,是墨上硯離家出走的第三年。爸爸媽媽坐在一起鄭重嚴肅地向我講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在我和路漫漫還是鄰居期間,墨上硯和路漫漫的媽媽便在背地裏開啟地下情並且真心相愛很久了。墨上硯一直瞞著爸媽,路漫漫的媽媽怕路漫漫傷心也一直隻字不提。不過敏感多疑的路漫漫還是發現了。當初他還隻是個孩子根本沒有能力多說什麼。要知道那個笨蛋自始自終視親生父親為超人,不容輕易打破。墨上硯大膽地打破了路漫漫的童年夢幻記憶。他害怕有一天墨上硯會搶走自己的媽媽。爸爸媽媽發現後,一開始就極力反對,甚至強行阻止他們要挾墨上硯分手。前麵說的狗血電影橋段就這麼出現了。墨上硯一大男子拐走了已婚的而且還育有一小兒的路媽媽,在那個周四的半夜策馬奔騰地登上通往未來構想出來美好幸福生活的綠皮火車。就這麼,墨上硯丟下了我,路媽媽丟下了路漫漫,不可思議,還真都把自己當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