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姑蘇知灼(1 / 2)

某一書齋內,燈火如豆,一瘦高男子立於書架前,光線昏暗而看不清真容。

隻見他左手持書,偶爾抬起右手翻頁,畫麵靜謐而安詳。偶有秋風起,吹得燭光搖曳生姿,也吹得他袍擺翩翩,就別有一番慵懶嫻雅姿態。

他似超然世外,完完全全被書中字所吸引一般,既不感燭光昏暗,也無謂秋風微涼,隻是靜靜站著,與世無爭。

突然有輕微的聲響打破了這一份安和,隻見燭火一閃,暖光不再,僅剩縷縷青煙。男子仍舊站在原地,恍若無聞,捧書而讀的動作一動不動,甚至連額前輕薄劉海都沒有蕩漾分毫。

“聽說是你叫袁執去殺林黼的。”

來人隱在黑暗之中,氣息也很好地收匿著,卻可惜身上特有的冷梅香如何都褪不去,稍用心思就能猜到來客是誰。

“嗯,確實。”

“為什麼。”

書架前的男子終於闔上手中書冊,憑借自己對書架藏書的熟識摸黑把書放回了原位。

“他今晚需要死一死,就這麼簡單。”

“知灼,當年的事情都沒有查清楚,你就擅自主張,太心急了。”

原來方才捧書夜讀的人正是無鹽閣主榜單中的另一個榜首姑蘇才子方知灼。他蟬聯榜單甲子之位三年之久,是唯一一個讓無鹽閣主破例一直納入排名的入仕才子。

無鹽閣主向來更新榜單的時候都會將已參加科考的人士剔除,隻有他是例外。三年前方知灼與藍巡禮同屆應考,登高閣的榜單中方為首,藍次之。一個鄉試為蘇州第一,一個為京畿第一,後京師會試方知灼與藍巡禮並列為杏榜會元。

大多人確實對無鹽閣主的榜單深信不疑,如此一來就是方知灼更勝一籌了。隻是當時還附有無鹽閣主批語,曰:一朝麵聖誰為先,可惜公子後來人。於是當時京中眾說紛紜,猜測不一。

一說公子指的是藍巡禮,因為藍巡禮年紀比方知灼小,所以是後來人,該批語應理解為:可惜藍公子晚生了方公子幾年,所以書也少讀了幾年,殿試就不如方知灼這個“前輩”了。

又一說是公子指方知灼,推測也許方知灼會殿試不利,隻因麵聖的順序在藍巡禮的後頭,興許兩人見解略同,藍巡禮搶了先機,自然就更得皇上青睞。

也有別的說法的,總之時人皆待殿試最後分方藍兩人伯仲,甚至不少人在這上麵壓了銀子,期望賭一把財運。

方知灼當時也是不知道這批語什麼意思的,當同窗向他提起時,他隻說:“不過故弄玄虛之言,何以信之!”

但三年後的今天,他才知道什麼叫,可惜公子,後來人。

當年殿試伯仲之爭是藍巡禮贏了,他連中三元,最後甲榜探花,而方知灼不過二甲十九名,這算得上是很好的名次,隻是對於登高榜榜首的姑蘇才子來說,實在是難以置信,當時京中一片唏噓。

於是方知灼授從四品夔州知府,離京赴任,而藍巡禮直入翰林,選為庶吉士。

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此間三年,藍巡禮除名榜單,而方知灼依舊是榜首,從未動搖。

好一個“一朝麵聖誰為先,可惜公子後來人”,這句話寫的是藍巡禮,又何嚐不是方知灼?

此去經年,早已物是人非,三年的州府任職讓方知灼褪去青澀,卻增涼薄。如今他已可以為人處世波瀾不驚,即使收到密旨再度進京,也沒有了想象中的渴望與興奮。

而所有人都沒有猜到的後來人,其實暗示的就是他如今歸京,重被重用罷。

他真正實現才名的時候不是三年前的科考,而是現在。

“我隻是跟袁執說,林黼是他父親的舊部,當年除去回家探親的何翀逃過一難,就隻有林黼,是真正的幸存者。”

“你這麼跟他說就是想讓他以為林黼是當年的叛徒?我們明明就沒有查清楚,為何要如此衝動?萬一他真的隻是因為命大才活下來而已怎麼辦?一點都不像你!”

房中的來客自然就是帶著冷梅香的卞玨緬。他走到書齋中唯一的藤椅上座下,炯炯目光在黑夜中如野獸一般,冰冷耽耽,讓小小書齋中的空氣一滯。

“反正林黼也不會死不是麼,不過受點傷,又何妨?”方知灼尋出書架中置放的火折子,重新把蠟燭點燃。

“你知道林黼沒死?”卞玨緬略微沉吟,“還是說你算到他不會被殺死?”

微弱的燭光霎時就照亮了書齋一角,米黃柔和的光線襯在方知灼儒雅的臉上更顯溫柔。他吹滅火折子,淡淡一笑:“要是林黼那麼容易死,十年前就死了。隻是今晚袁執親自出手,他必重傷,我們且猜他會投奔誰?”

“我,”卞玨緬想了想,又補充道,“或安定侯府。”

“如果我是他,我就找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