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洗山上登高閣,今日來了貴客。
登高閣說是藏書閣,也許叫作藏書院更合適些。它前院種著一片桃林,院子與外頭沒有圍牆,隻有這片林子遮掩一二,如出世桃源,心遠而地偏。
過了桃林才是五層高的書閣,書籍繁多而有序,傳前人絕唱佳作,收時人錦繡文章。偶有琴瑟之音傳出,或靡靡,或高昂,皆有雅致。
書閣之後就是一方小池,人以天池稱之,文人們皆在此相聚煮酒,觥籌交錯,快意暢談。
此時一粉麵兒郎正活潑地穿梭在桃林之間,一邊踩著滿地的落葉一邊一邊脆生生地喊:“不在不在!無鹽閣主不在!”
桃林的外麵站著兩個棉袍男子,一男子乍一看挺拔清俊,麵相雖不是卞玨緬那般雕琢得無可挑剔,卻是日角隆準,鳳眸攝人,貴氣難掩。
如果近看男子眼睛,就會被他重疊的瞳孔所驚,那瞳如層巒疊嶂,仙氣繚繞,深不可見底,相書有雲,此為並瞳也。
另一男子看起來像官家老爺,隻見肥頭大耳,大腹便便,麵相憨厚慈祥,再細看,就見別扭之處,他髭須全無,皮膚細白得發膩,雙眼溫順卻精光閃閃。
此時那長得像官家老爺的男子卻低頭哈腰站在挺拔清瘦那位的後麵,戰戰兢兢道:“老爺,無鹽閣主不在,我們還要進去嗎?”
“你怎麼知道她不在?”
“這……”男子閉了嘴,他知道這種時候不能妄言。
確實,不過是一個未懂事的垂髫孩兒在鬧騰,怎麼知道是不是真的?何況無鹽閣主行蹤不定,前些日子暗衛好不容易才查到一點線索,說她回了登高閣,難不成是信一個孩兒都不信情報精準的暗衛?
“那小的進去瞧瞧?”肥胖男子琢磨道。
“不必,今日來還是讓閣主看看我們誠意的好。”
說罷男子長腿一邁就進了桃林。
這桃林從外邊看無甚特別,現下不是開花的時節,枝椏都光禿平凡,葉落滿地悉索作響,讓人心生縷縷寂寥。
可一走進去他就感覺到了有不妥,林子看似樹木都是隨意種的,路無章法,可實則來人卻都隻能走其一路線,岔路竟都是死路,兜轉之間又隻會回到桃林想讓你走的那條路上。
是陣法!
京中無數文人逸士來過此地,卻從未流傳此處有陣法之事,可見這陣法高超,竟是先前都沒有人發現。
男子腳步一頓,心裏快速地按照五行方位快速地計算著什麼,大約兩息至,就略帶喜色說:“福全,去把我們剛才走過的路再走一次,每步半尺,不許多也不許少,然後數走了幾步。”
“遵命。”
這叫福全的男子當下就扭著肥臀往回跑,拚了老命氣喘籲籲也跑得慢極,清瘦男子看著也覺得是累得慌,扶額喃喃:“罷了罷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言罷提氣,身形一閃就不見了蹤影。待他穩住身形之時已站在了方才的桃林邊上,開始用步子丈量。
那粉麵小孩兒此時興衝衝跑進書閣裏,全然不顧珠落玉盤的琴聲,張嘴就大喊:“姐姐姐姐!那人好莽撞!他要……”
“得了得了,沒看見閣主在撫琴麼?莫出聲攪擾了!”一上了年紀卻仍硬朗的老頭忙從一樓的某處快步走出,抱起小兒就捂嘴。
“再喊我可打你屁股!”
“唔唔!”
“你看我敢不敢?”
“嗚嗚!”
“那我放手,你不許再大聲說話了,不然今天就把你鎖到天池底,淹了你這個小沒良心的……”
一邊說著,老人一邊鬆了手。小孩倒是真的不叫喚了,麵帶狡黠討好一般地扯著老人袖子。
“老梆叔,姐姐這幾天怎麼回來了?”
“想回來自然就回來了,你之前不是老嚷嚷她為什麼不在嘛,現在回來了你倒還不想?”
“才不是!我想得很!隻是姐姐一回來,就老有人要見她,我怕她心裏煩,以後都不呆這兒了……”
老梆見這娃娃粉嘟嘟的很是喜歡,就撫了撫他的額發,柔聲說:“你想多了,這是你姐姐的家,怎會不回來?”
“老梆叔你去把外麵那人趕走好不好?要他們想來玩就去後山,後山有好多哥哥在,還有酒喝!”
“閣主自有安排的,你急什麼?隨便打發了別人就不怕她生你氣!你且先去玩,閣主在頂樓呢,發生了什麼她都能看見,你就別瞎摻和了!”
“好吧……”小兒嘟了嘟嫣紅小嘴,朝樓梯上伸頭瞄瞄。一樓自然是看不見五樓景象的,隻能聽見琴聲流水淌出,不見倩影。小孩倒也不在乎,蹦蹦跳跳就跑去別處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