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馨家園(2 / 3)

前幾天,一個同事接到一個短信,內容是你中了大獎,獎金20萬現金,並且提供了聯係電話等,同事沒有理會。現在這事多了,都知道是騙局。過了一陣同事的手機響了,一個南方小姐問他,先生你收到中獎通知了嗎?同事說,收到了。小姐又說,請把你的銀行卡賬戶告訴我們,我們把獎金彙進你的卡裏。同事根本不信,但一想給你個賬號,看你玩的什麼把戲。同事在工商銀行有個熟人,於是就給他一個工行一卡通的賬號。十分鍾後,同事的手機又響了,南方小姐說,你的獎金已經存進你的賬戶裏了,請你查詢一下。同事用電話銀行查詢,果然進了20萬。同事高興極了,這不就是白撿的20萬嗎?馬上有人告訴他天上不會掉餡餅,同事不以為然,說,錢已經在我賬戶上了,那就是我的。30分鍾後,南方小姐來電話,帶著哭腔對這個同事說,對不起,由於我的疏忽忘了抵扣獎金的個人所得稅了,20萬的20%也就是4萬元,現在公司讓我個人賠償,請您把4萬所得稅彙回來好嗎,求求你了。同事一想也有理,也有可憐小姐之心,一想卡裏還有20萬呢,於是就到工行去彙款。忽然他想到工行的哥們,就找到在工行的熟人幫忙查一下,工行的熟人一查,此款是用其他行的“支票”彙過來的,雖然錢到賬,但當天人不了賬,也就是說20萬今天取不出來,如果對方今天撤票,20萬就沒了。工行朋友這麼一說,這個同事一聽嚇得臉色煞白直吐舌頭,差一點4萬就沒了。果然,下班前那筆彙票撤銷了。如果沒有銀行的朋友,如果不是專業人士,這個騙局一定會成功。想想,這個同事動了心,信任缺乏了真誠,抽掉了互相的心靈碰撞就成了徹頭徹尾的騙局。

和諧不是妥協,信任不是欺騙。和諧不是總付出,信任也不是總給予,這都是來自於互才I-I的支撐。和諧是能讓人有激情,信任也是能產生出感情,這兩者加在一起就有了有一種生活向往的衝動,有了維護白尊的本能。據說,一個新生考進了北京大學,拎著行李在北大校園裏來回轉。在一個十字路口,他碰到了一個穿著很簡單的老者,就上前對老者說,您能不能先給我看著行李,我去找學校的接待處。老者和藹地對他說,那你去吧,我給你看著。學生頭也不回地就走了,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學生滿頭大汗地跑回來,高興地對老者說,終於找到了,太謝謝您了。說完,學生給老者深深鞠躬,然後拎著行李高高興興地走了。沒走多遠,有一個老師從後麵跑過來對學生說,你知道剛才給你看行李的老者是誰呀?學生搖頭,老師說,他就是季羨林啊。學生滿臉通紅地又拎著行李跑回去,對季羨林一再道歉。季羨林順著牙花說,我應該感謝你呀,你也不問青紅皂白就把所有的家當給了我,這麼信任我,我還不給你好好守著。對我說這個故事的人是我的朋友,天津著名書法家陳嚷龍,前不久因患癌症去世了,他與癌症鬥爭了整整3年。他生前曾經對我幽默地說,本來我早就應該死了,隻是大家都這麼信任我,我總得再多活幾年對得起大家才是!

老魚和小魚的故事

我這幾年十分關注大津的高考作文題,今年出來的老魚和小魚之間的故事,讓我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我問過幾個考生,他們的回答都覺得不好寫,或者說不知道怎麼寫好。因為在作文題的後邊有一句提示,說是有些常見而又不可或缺的東西,恰恰最容易被我們忽視;有些看似簡單的事情,卻能夠引起我們深人的思考……這句話嚇著考生了,什麼能做到深人的思考呢。

老魚問小魚,孩子們,水怎麼樣?兩條小魚一征,再往前遊的時候,其中的一條小魚問另一條小魚,水到底是什麼東西?其實老魚問小魚這句話很正常,水怎麼樣?這就跟我們見麵問你吃了嗎一個道理,因為這就是最樸素的問候,民以食為天嘛。問題出在這兩條小魚身上,水到底是什麼東西呢?這句話設計得很精彩,小魚就在水裏,可沒人告訴它們天天在水裏。那麼,為什麼沒人告訴它們在水裏呢?我聽到過這麼一個故事,一所重點學校的學生大都是父母開車送上學。其中有一個同學是父親騎著自行車送他,他每天在父親的自行車上聽父親給他唱曲藝。一年下來,他學會了《劍閣聞鈴》、《醜末寅初》。後來,學校開文藝聯歡會,他登台演出獲得滿堂彩,同學們羨慕不已。有的同學回家責難父親,人家怎麼能會唱?父親微笑地回答,開車的都不會唱京韻大鼓,隻有騎自行車的會唱。這個同學不解,父親也不再做解釋。同學問老師,老師很含蓄地回答,開車的都是有錢人或者有權人,騎自行車的都是普通的人。這個同學還是不明白,因為騎自行車的那位父親也是個領導,他就是不愛開車,天天騎車上下班。

這幾年卡拉OK很盛行,不少領導愛到那裏吼幾嗓子,當然有吼得好的。我就看見有的領導演唱水平很專業,一不留神以為是專業演員在唱呢。有一個單位領導唱得不怎麼樣,還總愛去唱。單位的人都知道他唱得不好,可每次他唱大家都熱烈鼓掌。開始這個領導覺得自己不怎麼樣,大家是捧他的場。後來他開始刻苦練習,自認為有了一長進。再唱,大家都誇獎領導進步神速,他還是半信半疑。再後來他請了專業演員教他唱,他沒問單位的人,而是他的朋友,大家也說他真不錯了。於是,他開始認為自己真的能公開唱了。有次,在全區的比賽中主動獻歌,隻有單位的人給他鼓掌。他下來後碰到一個他的領導,領導嚴肅地說,你那破嗓子能把孩子嚇尿褲子,沒人提醒你呀!後來,這個領導對他老婆抱怨說,這麼多人為什麼不提醒我一句,至於讓我獻醜嗎?他老婆直言,誰都知道你唱不好,你也知道,可你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人家不告訴你唱得不好。

真是這樣,誰都知道的事情,誰都看出來的問題,誰都不說。可怕的是久而久之,誰都習以為常,就都沒知覺丫,誰都不知道了。

老魚和小魚的故事能引出很多話題,當然答案有很多種。

創作《叛徒》的前前後後

我寫我父親和我娘的小說不少了,我最下工夫的是長篇小說《紅色浪饅》。從我父親和我母親結婚開始寫,一直寫到了他們的相繼離世。那部長篇小說,我整整寫了3年,寫完了以後人好像脫了一層皮,魂都跟著我父親和我娘飛到了天空。後來,我暗自決定,不再寫我父親和我娘了,再寫我就要瘋了。

我之所以這麼描寫我父親和我娘,是因為我太熱愛兩位老人了。在《叛徒》這部中篇小說裏,記錄了我父親和我娘很多真實的故事。比如我父親受傷回到村裏,就是被他的師兄弟柱子出賣抓進了炮樓,被柱子和日本鬼子幾乎活活打死。崗樓上人抬著我父親回到村裏,我父親已經奄奄一息,確實是我娘把我父親救活的。這段故事,我分別聽我父親和我娘講過,雖然色彩不一樣,但內容都是吻合的。後來,我父親帶著我娘去了北平進行地下工作,就住在了我小姨家,地址正如我在小說裏寫的崇外大街下堂子胡同甲一號。我父親利用我小姨夫的鋪麵做綢緞生意,然後從事地下工作。我父親的師兄弟柱子也去了北平,但沒有我描寫的那麼驚心動魄。我聽我父親說過,曾經要把柱子槍決,後來打了幾槍都沒打死。結果,柱子是解放後被政府鎮壓了。這段故事我憋了許久,主要是找不到一種感覺,就是對柱子為什麼出賣我父親的不理解。擱置了好幾年,我在《紅色浪漫》裏也沒有解決。叛徒,不是那麼簡單地就出賣了白己靈魂,一定有很多的背後故事,以及複雜的心理。在抗日戰爭期間,這麼多漢奸出現是一種什麼行為,他們知道不知道自己將來的下場,知道了又為什麼去背叛自己的民族。簡單地解釋為了生存是不能說明問題的,這有一種民族氣節,還有一種中國人長期存在著好死不如賴活著的邏輯。我把柱子寫得比較複雜,他是漢奸,更是一種具有狹隘心理的男人,占有欲和報複心極為強烈,是我的就必須我得到,我得不到的也必須毀滅。這就有了柱子對我娘的一種感情潛伏,惡狠狠地暴露出來,然後去撕毀。

我寫小說,是先寫開始,一邊構思一邊想結尾。可我這部《叛徒》是早就想好了這個結尾。這個結尾是我想象的,因為我父親告訴我柱子被鎮壓了,他都沒看見這個場麵。我當時跟我父親說過我的構思,我父親笑了,說,那是你瞎編的。我父親生前就知道我在寫他和我娘,就跟我說過,你小姨夫是個好人,沒有他就沒有我今天。小姨夫在解放後才知道我父親是共產黨,當時就嚇尿褲子,因為他當我父親麵罵過共產黨。可小姨夫給我父親和我娘地下工作時做了很多貢獻,他隻知道我父親做買賣,真不知道是搞地下工作的。我問過我娘,你就沒有告訴小姨和小姨夫我父親是地下黨?我娘說,告訴過你小姨,但我讓你小姨不要告訴小姨夫,你小姨做到了。我真佩服,那時小姨就能做到麵對著自己丈夫不說出來。

寫完了《叛徒》,我就麵對著我父親和我娘的遺像鞠躬,說,不再寫你們。但我知道這是瞎話,我有一I迷惘,有了失落,有了孤獨,我就會寫我父親和我娘,因為兩個老人是我的精神支持,伴隨著我永遠的生活,永遠的創作。

感謝《天津日報·文藝周刊》的宋曙光編輯,把我這部作品重新分割,演繹成了二十三章以饗讀者。

千萬不要自作多情

父親在臨去世前跟我聊了不少人生哲理,盡管他沒有多少文化,隻是作為進城軍官幹部去市幹校學了一年,讀報紙都磕磕巴巴的。父親對我說過這麼一句話,那就是一個男人別總是自作多情,以為你怎麼樣了,女人都喜歡你,領導也稀罕你。我問父親,男人自作多情的後果是什麼,父親笑了笑說,白己的臉砸了白己的腳後跟。父親去世十年了,我突然想起了這句話,檢查白己有沒有自作多情的時候,查了半天沒有。後來我問四哥,四哥說,你查了半天覺得沒有,那就是自作多情了。因為經常上電視做節目,我這張臉就被人熟悉起來。這時候覺得老百姓都認識你了,有次坐出租車,司機總是看我,問我在哪好像看見過我。我矜持地說,你可能是在電視上。司機搖頭,說,我從來不看電視。我就不說話了,快下車時司機想起來了,說,你可能是我小學同學,你是不是平III道小學的。我漲紅了臉,想起了父親那句不要白作多情的話。有一次在一個縣裏做講座,講完了跟大家一起聊天,幾個婦女圍過來問我,李老師,你怎麼長得那麼年輕啊,多大了?我得意地問,你們看呢?其中有一個婦女看了看我說,六十歲了吧。當場我差點兒暈過去,尷尬地走了。

男人千萬不要白作多情,喜歡你的女人能從眼睛裏看出來,不會從她嘴裏說出來。我一個學生因為畫畫好,總有女孩子圍著他。有一次,一個他特別喜歡的女孩子看完他的畫激動地抱了抱他,他得意忘形,對我說,一個女孩子抱了你,那說明什麼?我說,那什麼也不說明,就是一時的熱情,因為我看出那女孩子很漂亮,我這個學生根本不是人家所想的。學生不聽我的,那天他突然抱住了人家,人家很是冷淡,學生不理解,問,你怎麼對我忽冷忽熱的?那女孩子納悶地問,怎麼忽冷忽熱的?學生不講理了,說,上次你抱住了我,那不是說喜歡我嗎?女孩子笑了,說,抱過、親過也不代表什麼呀,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學生很是苦惱,我說,你那是剃頭挑子一頭熱,自作多情了。

一個青年女作家在一次旅行中結識一位大叔,比她大十五六歲。途中,大叔對青年女作家十分殷勤,總找話題與她聊天。後來,這位大叔突然約青年女作家吃飯,吃著吃著就說起了自己喪偶,說起自己擇偶的標準,當然都是按照青年女作家量身定做。青年女作家這時才明白這位大叔的意圖,當然婉轉而堅決地回絕了,弄得大叔黯然神傷。關鍵是這位大叔最後還在追問,你是不是怕家裏不同意,因為年齡差異心裏有壓力?你說,青年女作家還能說什麼,隻得逃走。事後,這位青年女作家跟我說了一句話,五十多歲的男人總不一甘心白己在情場上謝幕,把與白己同齡人甚至比白己小好幾歲的女人,統統稱為老女人。仿佛自己吃了唐僧肉可以長生不老,對白己魅力的估計與事實有很大偏差。麵對青年女作家這番話,我不住地汗顏和檢討。

幾年前到外地出差,跟一個戰友聚會。聽這個戰友滔滔不絕一番,覺得他明天就能提拔了。於是我就替他高興,等著他傳來喜訊。轉年這個戰友來天津,我們聊天時發現他依仆I神采飛揚,好像提拔的事情已經落實,就等著他走馬上任了。結果,泥牛人海無消息。湊巧我碰到這個戰友的上司,也是我的戰友。我問起這個戰友提拔的事情,他的上司揮廠揮手,說他白我感覺太好了,是議論過他,但就是因為他到處說自己能提拔被我們放棄了。去年再見到這個戰友,我看他還是信誓旦旦,隻得告訴他,你得客觀看自己,別自作多情了。

謊話與信任

前幾年,有一個外地來的文學愛好者找我。從談文學起到後來他做生意,我就是他的一個擋箭牌。說起來,他生活狀態比較慘,帶著老婆孩子給人家打工。我實在憐憫就推薦了我另一個有企業的朋友收留他。這個外地文學愛好者慢慢地做起來,開始折騰生意,在一個家具中心租用場地,然後引進他的朋友。結果有一家河備省製造安全門的老板找到他,我就成了中間人,人家覺得我是個作家,也算是個小領導,很快信任我。我告誡這個外地文學愛好者,一定給人家把事情辦好。沒想到出了差錯,不知道這個文學愛好者怎麼跟人家說的,就是收了錢不給人家辦事。後來,這個老板就總找我,直截了當地說我騙了他。每次我都很氣憤地跟這個文學愛好者說,你究竟說了什麼謊話,讓人家以為我是個騙子。後來,不知道這個文學愛好者怎麼說的謊言,老板含淚走了,琣了不少錢。我開始遠離這個文學愛好者,可他始終跟隨著你,說你的好話,讓你在好話中慢慢地陶醉。沒多久,他開始把自己家鄉的領導找來,當然我作陪,主要是給領導孩子辦人學。我清醒了,問他,你能辦得了嗎?可他很是自信,白信得連我都認為他能行。沒多久,他家鄉的領導給我打電話,說,我孩子可是把別的學校都辭退了,就等著他力、了。我懷疑了找到他,說,你要是坑了人家,那就是罪過了。他不讓我管,說,誰誰幫助他辦沒問題。一晃兩三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他的消息。後來我聽說他收了家鄉領導的錢,然後就泥牛人海無消息了。我一直在回憶,覺得他說話的語氣很誠懇,真不像騙你,特別是他那雙幹淨的眼睛。

無獨有偶,前不久我在青島的報紙上看到一個消息,說一個很秀氣的女孩子在網絡上認識一個喜歡的男友,其實這是個老套子。可偏偏這個老套子有了新內容,那就是這個男友跑到青島跟她同居,說要娶她。當然,這還是老套子。這個女孩子一開始不相信,後來就逐步信任了他。覺得他騙她什麼呢,房子是兩個人共同租用的,男友也給她錢花,而且很大方。半年後,這個男友開始花她的錢,說自己的事業受到挫折,說得女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女孩子覺得男友肯定是真的,因為她看見男友的眼淚是含在眼眶裏,一滴一滴地朝下掉,這是專業演員也難做到的。後來,這個老套子故事陡地變化了,刀仔就是女孩子懷孕了,並告訴了他。男友歡喜如狂,帶著女孩子回家去見爹娘。下了火車,女孩子找不到男友了,不相信是跑了,就打男友的手機,已經是空號,到後來知道男友的名字也是假的。女孩子告訴民警,我不為了別的,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叫什麼名字。

謊話成了垃圾,扔得哪都是,可信任也被謊話閹割了。我一個朋友給他喜歡的女孩子買了一條好看的項鏈,說是兩千多。他在約會中給了女孩子,女孩子戴上以後說了一句話,我曾經在櫃台上看見過這個,當時沒舍得買。幾天後,這個女孩子聽朋友說,見到過另一個女孩子也戴著跟她相同的項鏈。女孩子當時就氣蒙了,她知道這個女孩子跟男友也認識,肯定是同時送了兩家。她憤怒地把項鏈從窗戶扔了出去,任憑男友怎麼跟她解釋也無動於衷。男友悲哀極了,他說,這就是一個巧合,你怎麼不信任我呢。朋友對我說,我說什麼她能信任我呢。我回答,難了,你必須用千倍的真實來換取她對你的信任,估計你們沒戲了。

你知道的永遠不是真相

我曾經發表過一篇小說,題口是《你知道的永遠不是真相》,後來在發表時編輯改成了《真相》。我在天津群眾藝術館工作,其實距離真正的官場比較遠。但這十幾年中陸續發表了三十幾部官場題材的小說,人物涉及到了市委書記、市長等方方麵麵的領導階層。有人問我,你有這方麵的生活嗎?我說,可能是我當館長,經常接觸這些人物,就有了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方便。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普通人都遇到的問題。那麼官場小說的核心就是一個真相問題,就是人物的內心世界究竟是什麼。在官場上敏感的問題就是提拔,為什麼提拔他了,而把大家都認為不錯的人放置一旁。或者說,每一個提拔人的背後是什麼,是誰替他在會上說話,這個人為什麼要替他說話。再有,這個人在會上說話了就能提拔嗎,獲得會上大多數人的肯定,需要什麼才能達到。

我寫的這個人物其實跟我很近,也就是說一些朋友就遇到這樣的問題。本來不應該提拔的突然提拔了,提拔後就遇到各種猜測。大家的猜測導致工作的被動,因為你沒有什麼背景怎麼就提拔了呢。我一個朋友憤憤不平,他說,非得有背景才能提拔嗎,既然是人才就應該得到提拔。馬上有人就反對他,說,是人才就能提拔嗎。記得提拔我當館長時,有人告訴我,是誰誰在會上說了你,說你是人才,盡管不太像個當官的,但提他能發揮出他的人才作用。後來這個誰誰退休了,我到他家看望,問起這個傳說。他哈哈笑了,說,沒有,這都是傳說,至於怎麼回事不能說,這就是組織原則。我很想知道真相,但我無法獲得。我才知道我知道的不是真相,那麼很多別人類似的傳說也不見得是真的。很多人利用傳說獲利,封官許願的未必是給你說話的,真為你說話的你可能永遠不知道。我的一個老上級是組織部幹部處出身,他說,我曾經為提拔人說了不少好話,因為我覺得應該讓這樣的人上來。可我從來都不能說是我做的,可我經常聽到的是我說了不少壞話,氣得我想罵街都找不到對手。

我寫的這個《真相》,就是表達我一個理念,提拔就是挖一口井,很深,但你很難找到泉眼。文學是什麼,就是給人以想象的。我寫《真相》,就是讓讀者去思考,去找官場上這撲朔迷離的感覺。社會上缺乏的是人與人的信任,官場上缺乏的也是真誠和公正。

其實寫官場小說很難,因為你要寫出一種深度,也要營造出一種讓讀者可信的環境和故事。我寫這個規劃局的故事,起碼要讓讀者感到真實,真實了就能把讀者的聯想帶出來。可真實的東西是很難勾勒出來的,你必須了解,你要把信手拈來的素材動情動魄地揉合進去。

應該知道什麼叫疼

那還是去年的事情,在網上無意中發現了一種病,應該說患者並不多,這種病被命名為先天性無痛無汗症,也可以叫做骨髓空洞症。也就是說患者的腦脊液滯留在骨髓弓,造成了空洞,於是對疼痛就沒有了感覺。這種病發生在孩子身上比較多,很多時候都是家長無意識發現了孩子不知道什麼是疼。

我把這種病說給朋友們聽,朋友們說,這不是挺好的嗎,不知道疼是件挺享受的事情。後來我琢磨,不知道疼真是很可怕,這就是等於你吃飯吃不出香味,品不出苦辣酸甜。我動了心思,就寫了一部中篇小說《其實很疼》,寫了一對夫婦生了一個可愛的男孩子,孩子7歲的時候得了這種不知道疼的病,因為孩子發高燒沒有知覺,還在開心地玩遊戲機。父母送到急診室,護士用體溫計一量,水銀柱已經升至最高。醫生敏感地問,孩子以前喊過疼嗎?父母說,孩子從生下來就不出汗,也不知疼痛,不怕冷熱。醫生又重新認真檢查了一下,在孩子身上多放幾袋冰塊,看他體溫下降後的反應,懂不懂得冷。如果知道冷了,對於他的病就有解釋了。沒有幾分鍾,父母看到兒子皮膚被冰得發紫。醫生俯身問孩子,你覺得冷嗎?孩子搖頭,說,我沒有感覺,跟平常一樣。又過了半小時,父母看著冰塊把兒子冰得青一塊紫一塊,心疼地問,你究竟怎麼樣啊?兒子看著旁邊抽泣的父母小聲地說,我真沒有感覺,挺好的。醫生點頭,問父母,孩子有沒有白我傷害的行為,就是常常咬破手指,用頭撞牆,直至血流如注才停止。父母想了想說,沒有。醫生說,這就好,但應該對孩子加強保護,因為他不知道什麼是疼,很有可能就會出問題。比如這次發燒,如果發現不及時就有可能出危險。父母哭了,哭得很傷心,抓住醫生的手搖晃著,你要把我兒子治好,花多少錢都行。這一段的描寫是我根據網上看到的病情介紹虛構的,結果孩子動手術好了,父母看到兒子知道了疼後離婚了,因為本想離婚,因為兒子不知道疼拖延了。離婚後,兒子憤怒地喊著,我知道疼了,你們卻離婚了,那我還不如不知道疼呢!

真沒想到的是,小說發表後不久,從山西太原給我掃來一個電話,是一個女士焦急的聲音,問我是不是李治邦?我說,是。女士在電話那端抽泣著話不成聲,說,我兒子得了你說的這種不知道疼的病,跟你說的一模一樣。發高燒了我們不知道,都快要燒死了才發現不對頭,送到醫院搶救過來了。我們找了很多醫院都治不好,你能告訴我,你說的孩子動手術治好了是在哪家醫院嗎?我怔住了,說,那家動手術的醫院是我虛構的,不是真的。女士依就不死心,說,你一定知道動手術能治好,要不你怎麼能寫出來呢?我想了想,確實在網上看到過動手術治好的病例,但是這個病例就是在眼前一晃,究竟在哪就不記得了。我答應女士在網上再找找,有消息一定告訴她。女士小聲地說,我求求你了,我一定要讓我兒子知道什麼是疼,要不然他這一輩就完了。我放下電話就開始在網上尋找,但再也找不到我曾經看到那個動手術成功的病例。沒幾天,女士的電話又打過來,忐忑地問,找到了嗎,我看著兒子不知道疼,我的心疼啊。我不忍心告訴她沒找到,而是說繼續找。那邊女士說了一句話,知道疼是多麼好的一件事情啊,因為疼了才有感覺,才能判斷生活,才能活下去。

這幾天我一直在網上尋找,盡管沒有結果。有朋友勸我說,你告訴人家找不到算了,你這樣瞞著也不是件事情。我不是說朋友勸我不好,可我看朋友的表情很麻木。於是我就想起了很多事情,大家看到了都扭頭裝作看不到,比如別人東西被搶劫了扭頭,有人被車撞倒在地上扭頭,比如更多的違反道德的事情,神經線上沒有什麼反應。其實這就跟骨髓空洞症一樣,不知道疼,久而久之就成了麻木不仁。想一想,如果對什麼都沒有感覺了,沒有激情和衝動了,沒有原則和勇氣了,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