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懂舞蹈這門深邃的藝術,隻是用另一隻文學的眼睛來欣賞舞蹈。我發現文學給讀者帶不來的藝術享受,舞蹈帶來了。看到的舞蹈激情能讓你血液沸騰,得到的舞蹈浪漫能讓你回味無窮,領略到的舞蹈享受能讓你夜不能寐。我曾經多次去過舞蹈排練室,每一個成功的舞蹈作品起碼得在排練室熬過寒冬或者酷暑。天津芭蕾舞團的排練就是這麼殘酷,汗水會灑滿整個房間。
每次觀看舞蹈藝術節的開幕式,最後謝幕的時候都是大家圍在一起,演員們在音樂聲中再次出場,重新表演節目的華彩篇章,觀眾會站起來長時間鼓掌。我為天津舞蹈藝術節叫好,期待舞蹈藝術節更精彩!
天之闊 舞之廣
世界上總有些人不明白別人是怎麼活的,也苦於別人不理解自己是怎麼活的。時間久了就厭倦了白己,似乎可以證明自己什麼都是對的。樹動是因為有風,風動才會樹動。究竟怎樣才能很好地生活,很簡單,當你站在陽光下,看著一群美麗的人們載歌載舞,你就會突然覺得暖融融。於是,你就情不白禁地加人進去,跟著跳舞,跟著唱歌,你回頭看身後白己的陰影,會驚奇地發現陰影越小,你擁有的陽光越多。
記得幾年前,我到深圳參加全國“群星獎”的比賽,吃完晚飯後就想去逛街。深圳是一個商業化極強的地方,晚上霓虹燈的斑斕,摩天大樓的宏偉,小轎車的穿梭,都標誌著一個現代化城市的崛起和成熟。深圳一位出版界的朋友陪著我,感歎地說,現在最不好出的就是書籍,物質的享受升級,導致人們越發意識到金錢和權力的重要。於是不知不覺,看書的人少丫,書店也在銳減,像是雨下少了,沙漠就開始逼近。我接著他的話說,人與人之間關係變得脆弱了,像是玻璃杯子一樣薄,經不起磕碰,大家精心挑選了一副麵具,麵具都在真誠地微笑,可後麵是利用是占有。人世間的真情實感在拜物教麵前潛移默化地淡漠了,布置下了人生一個最大的誤區。朋友笑了,你這做群眾文化的就重要了。我們走到一個不算大的文化廣場,驀然看見一群人在跳舞,跳得很好看,選擇的音樂是《走進新時代》,這首歌曲出白深圳,唱響了全國。其實這首歌曲的音樂節奏並不適合廣場舞蹈,可是大家居然跳得很自如,韻律也很舒緩。我走進他們的行列,隨著他們載歌載舞,享受著愜意。我回頭尋找朋友,他也舞動著身姿,居然跳得比我優美。我們走出舞蹈群,朋友指了指夜空,說你看月亮很亮啊。我說,人快活了,自由了,看什麼就美麗了。
今年,天津舉辦第四屆廣場舞蹈比賽。我們編排了四個新節口,沒想到來學習的有上百個社區舞蹈隊。那天,我去教學場地的體育館,看到幾百人在那裏隨著音樂舞蹈著,臉上洋溢著一種幸福。主辦者跟我動議,說,給這次比賽來個議題,叫做“天之闊,舞之廣”。我馬上興奮,說,這個題口很有文學性,其實舞蹈是給自己跳的,就是想讓思想飛翔,想讓生活美好,想讓活著的方式更加奔放和白由。
我聽到過一個故事,說有一個患有半身不遂的公司經理,在他風華正茂的時候,因為工作忙碌高血壓犯了,中風以後行走不方便,說話都不很利落。不能上班了,家裏人伺候他,時間久了就對生活喪失了信心。確實,生活有了強烈的落差,從領導者變成了行走不便的病人。一開始有人看望,慢慢地來人就少了,他感到了孤獨,甚至有了抑鬱情緒,開始抱怨別人,到後來憎恨白己。不知道誰動員他去廣場跳舞的,逐漸地他有了跟人接觸的欲望。他發現大家在一起不僅是單純跳舞,還有很多的交流和溝通。慢慢地奇跡出現了,他的腿腳居然有了很好的感覺,眼球也有了活力,臉上湧現出追求生活的表情。家人們驚詫了,他到廣場與大家的交流更加頻繁,舞姿也越來越有了味道。聽到這個故事後,我不太相信,專門去尋找這個人,沒有找到。有朋友問我,你找他幹什麼?我說,我怕他身體恢複以後又開始忙碌,忘了到廣場去跳舞。朋友笑了,我真的笑不出來,現在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還少嗎?
其實說來跳舞就是一個形式,唱歌彈琴書畫都是一個樣,那就是文化在改變著人,在提供一個平台,讓大家對生活有感情。人生如果是一座房子,那麼感情就是房梁。如果沒有了房梁,那房子就是一片廢墟。人生如果是一條河,那麼感情就是船,載你穿過驚濤駭浪到達彼岸。人生如果是一亂清泉,那麼感情就是源頭,送來取之不斷的純水。我曾經在家門前的天塔湖看到一個舞蹈場麵,很多人手拉著手,圍成一個碩大的圓圈。在激情的音樂裏互相傳遞著一種傾訴,一種歡愉,一種交流,一種潛在的心靈釋放。
天津紅橋區文化館有個“老朋友舞蹈團”,平均歲數達到了七十。可他們一到舞台上,就喜歡跳動作極為奔放的西藏舞蹈。那天,我看他們跳的《吉祥如意》,從頭跳到尾,都是奔跑。我問他們,這麼大歲數為什麼還跳這麼激烈的舞蹈呢?他們說,我們需要年輕,怎麼表達呢,就跳年輕人的舞蹈抒發出來。他們之間真像是老朋友,遇到什麼事情都能互相幫助,互相攙扶著。他們真是寵辱不驚,北京人民大會堂跳過,全國大獎拿過,社漢的廣場也表演過。團長對我說,你因為生活氣餒了悲觀了厭世了,如果有人遞給你一句火燙的話,握一下你顫抖的手,傳一眼深情的口光,你是不是就承受不住了?我們就這麼互相鼓勵著,把高興跳出來,把煩惱跳沒有了。這句話說得真好,讓我感動半天。想來,感情這東西,金錢是買不來的,可謂無價之寶。平常不顯眼,甚至讓有些人鄙視。當你迫切索取它的時候,感情不是隨便給你的,得取決於你是否對它忠誠。感情這東西,不能到你需要它的時候再去擁抱它,尤其在當前商品社會,你要把它當成護身符,隨時把它帶在身邊。
天津現在擁有幾百支社區廣場舞蹈團,在眾多的廣場裏活躍著,像是流水,然後湍湍不息地彙人到了江海。這個江海就是感情的儲蓄地,就是舞蹈者的幸福生活。哪位領導要是站在這個載歌載舞的隊伍麵前,看著老百姓這麼興高采烈,能不高興嗎?就是別忘了,千萬給大家留一個空間,別都蓋上房子,那是給感情留的,也是給追求生活的人留的,反正有陽光和月光給他們做陪襯,不需要花更多的錢。
有一種力量在曆練
評天津廣播連續劇《針尖上的較量》
去年4月,我去瑞士盧加諾出差。忙裏偷閑去買表,在一家名表鋪我站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塊適合我的手表。而那大我戴的是天津的海鷗表,賣表的是一個中年人,他看著我那塊海鷗手表感歎著眨巴著眼睛,通過翻譯知道他說的是,這是天津出的海鷗表,不比我們的瑞士表質量差。他說完,讓我激動了半天,同去的朋友都羨慕地看著我。天津電台出品的廣播連續劇《針尖上的較覺》的選材很準,選擇了中國天津海鷗手表在瑞士的一次較量。瑞士是世界手表製作之都,而瑞士的巴塞爾鍾表展覽又是全球手表業的精英聚會。在這個特殊的背景,中海鷗表在那裏發生了一個真實的故事,那就是大家都熟知的所謂侵權事件。但這個選材又很難寫,因為真實與虛構之間的調換,手表這個很精確的製造業技術過於複雜,都需要編劇的獨具匠心,需要精巧的剪裁,需要把真實和虛構藝術地融合在一起。這三個需要是很費工夫的,弄不好就成了一個產品的宣傳廣告。
我喜歡蘇五一這個人物,80後的新一代,海鷗高端表的設計人。蘇五一在廣播劇裏沒有刻意拔高,他鮮活而有血肉,敢於創新,敢於向權威挑戰,敢於突破別人認為不可能跨越的鴻溝。當然,他也有苦惱,也有過猶豫。對待心口,卜的女神安娜,他窮追不舍,但機遇卻一次次在他身邊跑掉。可他從來沒有放棄過,他的愛情就像他設計的海鷗表一樣專心致誌地走著每一秒。他被安娜誤解,但他的解釋卻很蒼白,因為他不懂得怎麼才能獲得女神的芳心。可你要是聽他講海鷗表,講他的雙陀飛輪腕表卻是侃侃而談,頭頭是道。我覺得蘇五一的語言特點很有天津人的性格,那就是豪爽,幽默,熱情,機智。我特別欣賞他在瑞士和巴塞爾展會知識產權委員會負責人湯普森的對話,充滿了智慧和力童。當然,給湯普森的語言設計也很精彩,隻有這樣才顯得針尖對麥芒,棋逢對手的感覺。勝者是蘇五一,但聽完了他們之間的較量,感覺到蘇五一的勝利是那麼來之不易。
廣播連續劇不同於電視劇,它沒有圖像,卻都是聲音的感覺。《針尖上的較量》給你一種看到的感覺,好像眼前浮動著一幅幅的圖像。在瑞士,在海鷗手表廠的設計室,在一個個活動房間,似乎看到每一個人物在表演著。這就說明台詞寫得很有動感和連貫性,也說明每一個轉換的場景都讓你有親臨其境的印象,尤其是情節的推進,節奏很快很鮮明。所設計的懸念也一個接一個,不到最後不翻出來。你聽著有一種急迫感,很想知道最後的結局,這裏包括愛情的和鑒定結果。可編劇偏偏不給你,就造成了高潮迭起。三集戲裏的每一個銜接都運用了秒針走動的音效,加重了時間的推進,增添了緊張的感覺。海濤去專利辦公室取專利,一波三折,驚動了警方。蘇五一通過一次汽車事故,引發了他對汽車驅動原理的靈感萌動,讓他引進到了手表的雙陀飛輪。這個碰撞既合理,又好看,自然人理。
《針尖上的較量》人物表上隻有九個人,可你聽起來好像有很多角色在表演,像是一部大型舞台話劇。正說明廣播連續劇「I,的人物多是不好寫的,因為你要刻畫好每一個人物,廣播劇又有時間限製。我佩服這部戲的九個人物雖然戲多戲少不一樣,但每個人物都有鮮明的個性,都能讓你記得住。這需要編劇的技巧,也來自於演員的二度創作成功,更來白於導演的獨到處理。
還原曆史的美人
對《色戒》的原型鄭蘋如烈士的補白
那是很久的事情了,當時李安導演的電影《色戒》播放後引起了一股旋風,人們熱鬧了一陣子,也就過去了。這部電影我當時破例是在電影院裏看的,約了幾個文友。因為我看電影都是在家看碟,不是舍不得進電影院,是這個歲數進去了就覺得尷尬。
在我快把這部電影忘卻的時候,在美國生活的一個朋友回來看望我。她叫圓圓,是一個出色的舞蹈演員。因為離婚而出走美國,後來她說結識了一個叫周愚的朋友,然後就跟我滔滔不絕地說,說到動情處竟然清然淚下。那麼,我們所說的就是《色戒》電影中的女主人翁,由湯唯所飾演的王佳芝。圓圓說起了周愚,說周愚跟這個王佳芝很熟悉,說周愚沒看過《色戒》的原著,也沒看過這部在中國風靡一時的電影,但周愚不必看,就已完全知道它的內容是怎麼回事了。圓圓說這個叫周愚的朋友已經年逾吧十,圓圓比喻可說是朋友,也可說是師母的女性一長者。圓圓在她所住的老人公寓裏,曾經與這個老人作了幾次三個多小時的長談。周愚對圓圓說,她對《色戒》的真實情形是知道得最多的一個人。她與土佳芝原型人物鄭蘋如的妹妹鄭天如很熟悉。周愚說,鄭蘋如就義時才剛24歲,正是含苞待放的妙齡。這個年齡跟電影裏的土佳芝比是有差距的,遠不是湯唯扮演的那麼風姿綽約,那麼風情十足。周愚說鄭天如對六十多年前的那些往事都仍清楚地記得,思路依舊敏捷。
圓圓跟我傾訴完這件事後就回美國了,回去不久給我發來了一個很長的郵件,說的都是她和周愚的那次談話。圓圓對我說,你是作家,能不能把周愚和我談話的章節發出來,我真是覺得很有必要,讓那段被封存的曆史還原真貌,讓那個被湯唯扮演的土佳芝脫掉華麗的服裝,把那個原型鄭蘋如重新展現出來。起初我不在意,忙碌著自己的事情。最關鍵的是那部《色戒》已經被人們淡忘了,再寫怕引不起什麼共鳴。幾年過去了,後來我在一個寂寞的夜晚偶然又看了《色戒》這個影碟。說偶然,是因為買了高清的彩電,又有朋友送給我高清的《色戒》影碟,於是就有了再次跟湯唯見麵,看到了那個身穿旗袍搖曳風姿的王佳芝,驀然想起了封存已久的郵件,我的朋友圓圓給我激動不已講述的周愚。我以為圓圓給發的郵件早就刪除,因為我有這個毛病,總怕硬盤不夠,就總刪掉文件。可我詫異地看到這個郵件一直留著。於是,我再翻出來,未謀麵的周愚在跟我對話。我好想看到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半臥在沙發上,窗外是一縷陽光,斜照在她飽經蒼桑的臉上。她的語言很蒼老了,但似乎就在我耳邊說。她說,她和鄭天如除了是朋友外,還有更深一層的關係。她是空軍出身,畢業於空軍官校三十六期,而她的先生舒鶴年和鄭天如的哥哥鄭海澄都是空軍,並都畢業於空軍官校的十一期,成為好友。後來,鄭海澄在抗日戰爭的空戰中不幸陣亡了。周愚說,她沒有見過鄭海澄,隻是聽她先生舒鶴年總是說起這個名字。她先生舒鶴年在台灣曾任誌航大隊的大隊一長,嘉義第四聯隊副聯隊長,官階到了少將,是飛F-84及F-100的空戰英雄。
周愚說,在她的記憶裏,總能浮現出鄭蘋如就義前後的情形和一些細節,以及她父母那時的情緒反應。後來,我把周愚說的這些跟《色戒》裏對比,發現了出人很大。當然,電影是電影,真實歸真實。或許說,張愛玲的小說就已經跑遠了,到了李安的鏡頭裏更加離軌。周愚說,鄭蘋如就讀的學校不是如一些人所說的民光中學。還說有人講丁默村和鄭蘋如有著師生關係,甚至還有人說看過鄭蘋如的日記,這都是子虛烏有之事。任何人對鄭蘋如的所知,不可能比她的親妹妹更清楚;任何人對鄭家的所知,也不可能比鄭家白己人知道得更清楚。周愚說,鄭蘋如的父親名叫鄭餓,字英伯,是浙江蘭溪人,早年留學日本法政大學,因見清廷腐敗,在當時同盟會會長於右任的引薦下渴見孫中山先生,後來毅然加人了同盟會,獻身革命。那時與他同時加人的還有邵力子等人。鄭誡與國民黨的元老於右任關係最為密切,情同手足,他蒙於的賞識,後來也對他多所提攜。
周愚回憶鄭天如對她說的,她父親鄭誡對古董非常愛好,並具有鑒識能力,因日本人也有許多喜愛中國的古董,因此常找他做鑒識的工作,並給他酬勞。他在這方麵賺的錢,則義無反顧地捐給了同盟會。周愚說,日本有很多仰慕中華文化的人,也有許多同情在日的中國革命分子,他們經常給予革命分子讚助和策應,有一位名叫木村花的年輕女孩子就是其中之一,也因此鄭械和她結識,並進而結為連理。周愚說起木村花,說她出身日本名門,她家是個大家庭,上有兄姊八人,她是最小的。她的父母十分反對她和鄭械的婚事,但她卻毫不含糊地嫁給了鄭械,但結果是被逐出家門,多年後才再恢複往來。鄭天如的大姊叫鄭真如就在日本出生,這時革命已經成功。中華民國成立後。於右任邀請鄭成回國,任靖國軍秘書長,後來又陸續擔任南京大理院檢察官,山西高等法院院長,複旦大學教授,江蘇第二特區法院首席檢察官等職。此後,鄭天如的二姊蘋如,兩個哥哥海澄和南陽,以及她白己相繼出生。他們姊妹兄弟五人,個性都是活潑外向。姊妹更都出落得很漂亮。後來,我為了驗證周愚所說很漂亮的評價,在網絡上查了鄭蘋如的資料,看到了著名作家鄭振鐸所描寫的鄭蘋如,說她身材適中,麵型豐滿;穿的衣服並不怎樣刺眼,素樸,但顯得華貴;頭發並不卷燙,朝後梳了一個髻,幹淨利落。純然是一位典型的少奶奶,並不像一個追求浪漫的女子,這似乎跟電影《色戒》裏王佳芝這個人物有了出人。周愚說,鄭天如說,她大姊鄭真如16歲時就會騎摩托車,是全中國女性騎摩托車的第一人。她後來嫁給一位留法博士叫王培縱,從法國回來後擔任了副審計長,跟鄭真如育有一女,不幸的是女兒剛出生三天,她即病故,女兒此後即由外祖母撫養長大。
我發現周愚用了很長的筆墨講述了鄭蘋如的家世,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講,可能要鋪墊鄭蘋如刺殺丁默村的動機,或許也講不清既然鄭蘋如有這麼殷實的家庭背景,為什麼還會舍身去刺殺丁默村。周愚說,鄭蘋如讀的是上海大同‘卜學,校長是胡旭光。鄭蘋如高中畢業後人震旦大學,無論在高中、在大學,都是當時風頭最健的人物,她竟然是柔道和遊泳的好手。周愚說,鄭天如平價她姐姐人長得漂亮,牙齒尤其漂亮,因她笑口常開,朋友們常喜和她開玩笑,說她為什麼那麼喜歡笑,是不是怕人家看不見她的牙齒。鄭蘋如有一件特殊的工作,就是經常要替人做女檳相,因她的人緣好,凡有認識她的人家有喜事,總是喜歡找她做女伉相,從十幾歲起的六七年裏,鄭蘋如做女濱相不計其數。我看到周愚說的這點頓時產生了興趣,真應該是個亮點,那麼漂亮的女孩子總去做喜事的女檳相,該是有故事的,經常去參加婚禮,也會令鄭蘋如有一種對婚姻的了解,對感情的向往。可張愛玲沒有去寫,當然李安更不知道鄭蘋如有這個動人的經曆。周愚說,鄭天如說給她姐姐提親的不計其數,踏破門檻。鄭蘋如有一個知心的男朋友名叫王漢勳,她就以土漢勳做擋箭牌,說她已有了未婚夫。說起王漢勳,也是一位飛行員,畢業於空軍官校二期,這跟鄭蘋如哥哥鄭海澄有了某種關聯。我讀到周愚這段文字時,也產生疑惑,說明鄭蘋如不愛這個王漢勳,因為她隻讓土漢勳做了擋箭牌。那麼漂亮出眾的鄭蘋如愛誰呢,絕不會是電影《色戒》裏王力宏扮演的那個人物。
我很想知道鄭蘋如怎麼就被情報部門所吸收呢?為什麼非派她去刺殺大漢奸丁默村呢?周愚說起鄭天如對那段曆史的啟封。鄭天如說,是因為當時她父親任特區、也就是上海的公共租界的首席檢察官,鄭蘋如一位複旦大學的同學叫裕希宗的人,經常到家來向她父親請教法律方麵的問題,秘希宗的態度非常誠懇,言談中對國家大事也非常關心,獲得她父親的賞識。後來並知,這人其實是陳立夫的表弟,是ri1統派到上海工作的人。秘希宗還有一位親戚名叫陳寶弊,也常來他們家,這樣就和鄭蘋如認識了。就在這時,“一·二八事件”發生了,鄭蘋如基於愛國心就主動加人學生的反日行列,跟著大家去遊行,發傳單,呼口號。後“八一三”淞滬戰役之後,鄭蘋如又憤然參加了更為實際的照顧傷兵、醫護補給工作。那時的情形,日本軍閥和軍人極為可惡,但在華的日本平民對待中國人還並不算太壞,甚至還有許多反戰派主張日中和好,鄭蘋如和他們都有交往,況且她說得一口流利的日語,在這種情形下被中統認為她是最理想的情報人員,便積極吸收她參加。
鄭蘋如替中統工作,父親起初並不知道,後來才知道了。至於母親,則從未說過一句有關的話或在臉上表露過任何神色,但鄭母是個極聰明的人,相信她不會不知道。鄭蘋如年輕貌美,善淩際,會說日語也是優勢,且因其有一半日本血統,所以很容易與日本軍、政界人士交往,且其中不乏高層的人,包括日本首相近衛文奢之子近衛文隆,之弟近衛忠公,日本在滬之和談代表早水親重,以及華中軍區副參謀長今井吉平等人。鄭蘋如都是找到合適的借口與對方接近,實則刺探情報。我通過閱讀周愚的郵件,得知了鄭天如跟她說的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鄭蘋如獲得的最大一件情報,是從日本人那裏刺探到汪精衛即將叛國組織偽政府的消息。得知後,她把這消息迅速發電報給已回到重慶的陳寶弊。但重慶方麵接到這個情報後竟然不相信,回電說汪是中國僅次於蔣中正的第二號人物,怎可能叛國。但鄭蘋如再度去電,表示確實可靠,而汪精衛也就在這時潛往越南的河內,轉回上海,再至南京成立了偽政府。我在張愛玲的小說和李安的電影裏都沒看到這個內容,應該說會是很精彩的。這麼重大的情報是由鄭蘋如獲得,是一個多麼震撼的情節,而且重慶不相信,不知道鄭蘋如知道後怎麼個表情。精彩處是鄭蘋如再次發出情報,說消息、無誤。我很遺憾就這麼一個精彩迭出的人物在電影《色戒》裏成了花瓶,沒有了原型人物鄭蘋如的政治分量,也沒有了戲劇性的爆發。我認為,根據原型創作出來的人物遠不如原型經典,不如曆史發生的真實事件那麼驚心動魄,那麼出神人化。我們編撰出來的總是漏洞百出,讓人看完忍俊不禁。
汪精衛的偽政府成立後,馬上在上海成立了一個偽特工作室,地址在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也就是人人談之色變的“一七十六號”。“一七十六號”由丁默村主持,成立後殺害了愛國誌士無數。按照周愚傳達鄭天如的說法,丁默村想要鄭錐去偽政府工作,派他手下一個當律師的詹紀鳳到家來遊說,為鄭絨嚴同拒絕。不久之後,“七十六號”就製造了兩次極為卑鄙且殘忍的暗殺。鄭械時仍任特區的首席檢察官,他手下有兩個庭一長。民事庭一長名鬱弊,是文學家鬱達夫的胞兄;刑事庭長名錢鴻業,是教育家錢思亮的父親,也就是曾任外交部長、監察院長錢複的祖父。丁默村心狠手辣,派人把鬱弊槍殺在街頭,而錢鴻業則死得更慘,是兩個偽特人員抱著兩個大花瓶到他家,假裝請錢鴻業為他們鑒定真偽,實則藏了一把斧頭在花瓶內。抵錢家後,兩個偽特拿出斧頭活活把他劈死,然後收回斧頭放回花瓶再抱出門去。我讀到鄭天如說的這個細節很刺痛,想必那個場麵很殘酷,更是血腥。這是我們現在人想象不出來的,那就是曆史的真相。如果有了這個細節,作為鄭誠的女兒鄭蘋如去刺殺丁默村就有了合理的理由,這比電影《色戒》裏王佳芝刺殺易先生深刻得多。我總覺得梁朝偉演的易先生幾乎成了正麵人物,能博得這麼多女觀眾的喜歡,或者抱怨王佳芝應該愛上這個易先生,這就是黑白顛倒了。
這兩次暗殺,當然就是給鄭誠一個警告,如鄭不從,不任偽職,也會和他們一樣的殺頭下場。麵對著丁默村殺人如麻,自然會要刺殺他,這項任務便落在鄭蘋如的身上,鄭蘋如毫無顧慮地接受了這個十分危險的任務。經過熊劍東太太的引見,鄭蘋如和丁默村先後見過兩次麵。周愚告訴我一個日子,12月24日這天,不是許多書刊文字所說的12月21日,鄭蘋如第三次和丁默村見麵,也就是決定執行任務的一天。執行地點在靜安寺路與戈登路口的西北利亞皮貨店,鄭蘋如和丁默村進人店內買皮大衣,兩個槍手埋伏在外。丁的車子停在對街,當買好大衣走出店門時,機警的丁默村發現了那兩個可疑的人,於是不顧鄭蘋如白己衝進汽車。兩個槍手立即動手,但一人的手槍卡子,另一人開了三槍,但都打中車門的玻璃下方,丁得以逃生。這個真實場麵與電影《色戒》裏倒是有幾分相像。
寫到這裏,我白己有一點感想,這等重大的事,為何事前沒有萬全的準備,情報人員是吃這一行飯的人,怎會發生手槍卡子和這麼鱉腳的槍法的事。鄭蘋如回家後,立即打電話給丁默村,嚴厲地告訴他這次是給他一個警告,下次一定會殺了他。丁大怒,但因鄭家住在租界,日本人和偽政府尚不能公然到租界抓人,於是就恐嚇要鄭蘋如白首,否則對其全家人不利。這時在重慶的陳寶弊已知悉刺丁失敗,來電要鄭蘋如馬上逃到重慶,裕希宗也讚成她走,並且安排了經淮北、皖北、豫南、陝南有一條通往重慶的路,沿途有遊擊隊接應,可以成功逃到重慶。鄭蘋如經過一天長考,她不願為了自己貪生而連累家人,而於12月26日下午四時前往“七十六號”白首。鄭蘋如去白首時,她的父親不在家,父親回家,見家裏少了鄭蘋如,臉色立即大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當鄭母告訴他女兒到“七十六號”去了時,他長歎了一口氣後說,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我讀到周愚給我寫的這部分,不知不覺眼圈濕潤廠。仿佛間看到那個凜然正氣的美人淡定走進“七十六號”的畫麵,那就是泣鬼神,驚天地。這在電影裏都看不到,看到的就是穿著旗袍賣弄風情的女人,這是何等的差距。後來我看到一種說法流傳出來,說鄭蘋如對丁默村動一I感情,因而在服裝店裏的關鍵時刻情不白禁,暗示丁默村有危險,讓他得以逃脫。這種說法被張愛玲在小說《色戒》裏強化。我不以為然,我相信鄭天如的說法,那是對鄭蘋如的褒讀。
鄭蘋如巡處決的確實日期沒有人知道,周愚談到這點,連鄭天如也不清楚。隻是說在三月,有一對潘姓夫婦從“七十六號”被放出來,到鄭家報信,告訴鄭蘋如已死。為此,周愚推算應是二月底或三月初。潘姓夫婦並轉達說“七十六”號要鄭家付錢贖回遺體,可惡的漢奸,殺了人還要錢,多麼無恥!而鄭家也無此財力,因此鄭蘋如的遺骸下落何處至今也仍不知。後來有人在忠烈祠為她立了一個靈位。鄭蘋如死後,偽政府仍米放過她的家人,另一個漢奸,偽政權的高等法院院長徐維震,仍不斷糾纏她的父親,要她父親到偽政府任職。而這時因刺丁失敗,裕希宗、陳彬等人也都不敢和鄭家來往,以免身份曝光。鄭誠非常孤單,一直生活在鬱悶與悲戚,卜。鄭誠善於卜卦算命,在4月I日那天,他為白己算命,說他的生命還隻剩7天。那天是愚人節,家人以為他是戲言或譏咒之語,但結果卻是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他於4月8日去世了。我想,鄭械一生最大的遺憾是未能活著等到抗戰勝利,看到日本無條件投降,當然,最大的遺憾是未能親眼看到殺害他女兒的丁默村伏法。我查過,丁默村於1947年2月在南京被槍決。
周愚說到和鄭天如的談話,每次談到她姊姊的就義,她哥哥的成仁,她父親的含恨而終都忍不住數度掩麵哭泣。她對周愚說,她父親偉大,哥哥偉大,而姊姊,不管小說和電影是如何描述的,在她的心目中更偉大。這裏有個細節,那個曾經被用作擋箭牌的鄭蘋如男友王漢勳,也在抗日戰爭中在桂林失事殉國,真可謂一門忠烈。我在周愚的郵件裏徘徊,突然對鄭天如產生了興趣,因為她是鄭家唯一的幸存者。周愚說,鄭天如隨先生舒鶴年,並帶著母親到了台灣。舒鶴年仍在空軍服役,她白己到監察院工作,負責公關、接待外賓等事務。母親木村花本是虔誠的佛教徒,到台灣後更潛心修習,以佛養性,但想起女兒鄭蘋如就常常流淚。在她享壽八十時黯然去世。鄭天如1986年的冬季來美,生活有了徹底的改變。最令人意外的是,她並非和夫婿一起來。其原因之一是舒鶴年仍在軍旅,正值事業巔峰,舍不得丟下那份事業。這本是一對患難夫妻,但鄭天如到了美國還是與舒鶴年分手。還有一樣更加令人意外的是,兩人都未再嫁、再娶。鄭天如笑著跟周愚說,離婚時我們講好了,誰也不許再結婚。舒鶴年退役後也常來美看望她,但幾年前在台辭世。周愚也沒說兩個人分手的真正原因,我很想問,但沒有再跟周愚對話的機會。
電影《色戒》放映幾年了,留給觀眾的印象越來越淡化。周愚說,鄭天如沒有看過《色戒》的原著和電影,但看多了有關她的報導和聽多了有關她的談論。在一次與朋友的聚會中,對於電影完全歪曲了她姊姊的形象感到氣憤。後來有朋友問她,這是不是你姊姊呀?鄭天如會淡淡地說,故事的時間、地點、女情報人員刺殺漢奸,就是那時我姊姊的事嘛!如果再多問,鄭天如就不再表白什麼了。我相信鄭天如必定也能明白這個道理,她為鄭家已很累了,其實她不是不想看這部電影,她是怕看’f會忍受不住那份對姊姊的思念。
寫完此文,我除了感謝周愚以外,我還感謝我的朋友圓圓,是她多少次給我發郵件,給我和周愚之間搭橋。她對我說,這麼精彩的曆史章節不寫出來,是愧對曆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