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他再去看永誠的指頭,見上半截的肉已經脫落,隻剩下一截白生生的指骨露在外麵。他給敷上消炎粉,包紮一番,囑咐他千萬不要沾水。
芙蓉山的三項儀式定在8月18號上午9點18分。經過緊張的的籌備,各項工作基本就緒。頭一天下午,飛雲寺張燈結彩,橫幅高掛,一條紅地毯從山門直鋪到大殿和法堂。有關領導和來賓陸續乘車上山,入住芙蓉山莊。省宗教局旅遊局馮副局長、省旅遊局衣副局長都如約來到,衛萬方和雲舒曼盡下屬之禮,不離左右。本地和外地的旅行社來了幾十位經理,紅男綠女南腔北調。
佛教界來賓卻隻有明洲的法杲和明心。頭幾天,衛萬方打電話給馮局長,讓他來時帶幾個省佛協領導,可馮局長很快回話,說佛協會長觀如長老年老體弱來不了,幾個副會長也都有事不能過來。覺通說,明若大和尚是我的院長,怎麼能不來呢,我親自請他!就撥通電話說:院長,我是你的學生覺通,我在芙蓉山飛雲寺作了住持,請你親自來送座好不好?大和尚卻沒答應,說他那天真地有事。覺通灰著臉放下電話,郗化章說:明若不來,我請明洲普照寺的法杲,他也是省佛協副會長。但郗化章撥通的卻是通化寺明心的電話,先請他過來,等他答應了,又讓他代請法杲。明心在電話裏沉吟片刻說:老和尚年齡大了,怕是不好請。郗化章說:就因為不好請,我才找了你。你告訴老和尚,他如果過來,我郗化章一定要對普照寺做貢獻的。明心道:那就好說了,老和尚要在簡山上造一座萬佛塔,正四處化緣呢!
慧昱在一邊聽到這些,心裏很不愉快。他想,任何事情都用錢鋪路,這郗化章也真是做得出來。另外,他請明心那條獅蟲過來,不是徒增芙蓉山的俗氣與穢氣?
明心開車帶法杲長老來山上住下,馮局長、衛萬方和郗氏父子便去商量,讓老和尚一個人擔當重任,先給覺通送座,再給佛像開光。法杲看看覺通,說:“送座算明心的,我隻為佛像開光吧。”幾個人聽了這話都很尷尬,馮局長說:“杲老,明心法師目前隻是個監院,送座不合適吧?”法杲說:“他就是通元寺的住持嘛。”郗化章說:“通元寺的住持不是你嗎?”法杲笑了一笑:“我何時住過,何時持過?你們別再說了,送座的就是明心。”馮局長說:“既然杲老堅持這個意見,就這樣吧。明心你做好準備。”明心說:“我聽局長的,聽杲老的。”
慧昱晚上沒和來賓見麵,他一直在寺裏組織僧人排演第二天的各項禮儀。光是出山門的迎接,就因為打傘蓋、舉幡、執手爐的三位沙彌步態不夠沉穩,走了一遍又一遍。另外幾位僧人吹打法器也不能配合默契,慧昱讓他們一直練到夜深。
直到12點慧昱才上床睡下。睡到三點多鍾,卻讓雨聲雷聲驚醒了。他起身開門,借著閃電一看,原來寺中雲飛霧走,下起了大雨。他想,壞了,這雨要是下個不完,會誤大事的。
直到打板起床,雨還沒有停下。上完早課,過罷早堂,大雨依然滂沱不止。覺通在大殿裏急得直跺腳,郗化章穿著雨衣從山莊過來,也是眉頭緊鎖。本來,為了讓開光時人氣旺一點,他讓申式朋發動山下幾個村子的村民多多過來。可下起這樣的大雨,還能有人上山嗎?
山門那兒忽然出現人影,一個戴葦笠穿蓑衣的老人進了院子。因為隻有山民才有這樣的雨具,覺通興奮起來,指著那人說:“你看,山下有人來了!”
走到近處,慧昱認出那是秦老謅。他來芙蓉山一個多星期了,還從沒見過他呢。他喊道:“秦大爺!秦大爺!”秦老謅走上台階,摘下葦笠,再抖一抖身上的蓑衣,腳下立刻是一片水。郗化章在山上待過多日,也認識他,問道:“老秦,你估計這雨還能下多長時間?”秦老謅抬起下巴指一指裏麵的佛:“你問他呀!”一凡說:“咱們快快禮拜,祈求佛力加持,讓這雨停下吧!”眾僧響應,在佛前跪成一片,連郗化章也在一個拜墊上跪倒。秦老謅卻站在他們身後說:“求佛不如求已。”郗化章站起身來,想問這話是什麼意思,秦老謅卻戴上葦笠,又走進雨中,轉過殿角向後山去了。
等到八點來鍾,有二三十人或穿雨衣或打傘,冒雨進寺。慧昱認出那是怡春市的一群居士,領頭的正是羅彩玉。他三天前給老太太打過電話,請她今天帶一些居士過來。他向郗氏父子做了介紹,父子倆迎上去,一個勁地表示感謝。羅彩玉合掌道:“阿彌陀佛。今天佛像開光,天上就是下刀子我們也要來的!”說罷,她帶領眾居士在簷下除去雨具,搭了縵衣,接著就進殿禮拜。
雲舒曼和她的幾個部下以及申式朋來了。雲舒曼滿臉焦急,說喬市長和市人大、市政協、芙蓉縣的領導已經到了芙蓉山莊,可這雨還在下,是不是將活動的時間推遲一會兒。郗化章說:“九點十八分,本來是個好時辰,沒想到遭遇了這樣的天氣!等等看吧,興許過一會兒能停下。”雲舒曼就向喬市長打電話,喬市長在電話裏說:“舒曼你到啦?我還擔心你在路上讓水衝走了呢!”雲舒曼臉上現出笑容,說:“謝謝市長關心!有佛保佑,我怕什麼?”接著,她向喬市長講了將活動推遲一會兒的建議,喬市長說:“好吧,我同意。”
申式朋看看空空蕩蕩的大院,再看看設在大殿簷下的主席台,說:“你看這雨下個沒完,山下村民也來不了,咱們把落成典禮放在大殿裏搞吧。”雲舒曼說:“也隻好這樣了。馬科長,你快把設備挪進去!”
馬科長急忙去搬設備,郗化章和覺通領雲舒曼和申式朋去方丈室喝茶。等到九點半,那雨依舊不減勁頭。喬市長的秘書小牟打來電話,說喬市長和法杲長老剛商量過,不要再等下去了,他們現在就開始上山,你們做好迎接準備。雲舒曼立即緊張起來,說趕快趕快!他和郗化章去了前麵的大殿,覺通則喊來侍者,手忙腳亂地披袈裟,戴毗盧帽。
走到大殿,見慧昱已經將迎賓隊伍排好。雲舒曼親自到山門邊向外看著,等到一簇人影在天竺峰下的雨霧中出現,她立即讓馬科長跑到院裏,通知僧人居士們出來迎接。
霎時間,幡傘遊動,梵樂悠揚,僧人在前,居士在後,踏著那條泡含雨水的地毯向山門走去。一隊僧俗隻有覺通被侍者打著的金黃傘蓋遮住,其他人都沒帶雨具,很快被淋得透濕。
在山門外成兩列站立,迎來了領導和來賓。覺通上前打個問訊,接著陪他們進寺。慧昱發現,除了領導和兩位客僧,旅行社的來賓隻有稀稀拉拉十來個人,看來多數人都怕挨淋呆在了山莊。
他這時也看見了穿著雨衣走來的明心。三年沒見,明心發福多了,那張大方嘴似乎更加闊大。他厭惡地轉過頭去,再不去瞅他。慧昱想,自己在通元寺隻是一名清眾,而且在明心去後很快離開,估計不會被他認出來。
按照原有的安排,先舉行住持升座儀式。僧人們先去大殿,明心將一串深栗色念珠給覺通掛上。覺通問訊上香,合掌雲:“天上天下無如佛,十方世界亦無比。世間所有我盡見,一切無有如佛者。”頂禮三拜,然後去了法堂。在法座前站定,他問訊,卓杖,又合掌雲:“法王獅子座,人天普護持。衲僧今住此,好轉法輪時。”這時,維那敲出一聲磬響,帶大眾唱起《香讚》,覺通上香三拜,然後將搭在臂間的敷具交給送座法師明心,雙方一齊向上問訊。待《香讚》唱完,明心將敷具安於座上,並說了一通祝賀詞。覺通向他合掌答謝,然後上前就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