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悔什麼菜也不吃,一直坐在那裏撥弄手機。短信發了一條又一條,她眉間的疙瘩也越聚越大。後來,她發過信後,再也等不來對方的回應,氣得臉色煞白。宋經理一眼接一眼地瞥她,說:“小孟,你也吃點嘛。”孟悔這才心不在焉地夾一點蘑菇送進嘴裏。
這時,慧昱向宗道老和尚講起了佛七的安排:明天上午九點起七,七號下午解七,每天上午九點到十一點請大師開示。宗道說:“讓我每天講兩個小時?我哪有什麼可講?半個小時得了。”慧昱說:“好,那就安排在十點半到十一點。”
羅彩玉說:“我彙報一下參加人員情況嗬。”她掏出一張紙,說這一期佛七,共有五十一名蓮友參加,男十九,女三十二。其中居士三十六名,另外一些有可能在佛七期間皈依。她說,她和藺璞今天晚上就住在廟裏,按照這份名單分配好房間,明天讓他們直接領鑰匙就行了。眾人聽了,都點頭說好。
吃過飯,眾人把宗道送回房間。慧昱說:“慈輝,你在這裏陪陪宗老,我們先回寺準備別的事情去。”雨靈卻揮著手說:“你們都走吧,我跟宗道法弟說會兒話。”慈輝隻好跟慧昱等人走了。
回到寺裏,慧昱讓慈輝幫著母子倆分配房間,他則和一凡、達戒一起布置法堂為念佛堂。正忙著,慧昱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接過一聽,原來是孟悔。孟悔問:“慧昱,你從山莊回去,接沒接到覺通的電話?”慧昱說:“沒有。”孟悔立即罵了起來:“這個流氓,晚上他一直關機,不知又跟哪個女人混上了!”慧昱說:“你不要胡亂猜疑,也許他真是有事。”孟悔說:“你別說這話,我還不知道他?慧昱,我真後悔嗬,真後悔嗬!”說罷就掛了電話。慧昱拿著手機呆立片刻,從心底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
第二天一大早,參加佛七的人陸續上山。他們報到時紛紛解囊,爭著為佛七做貢獻,有一百二百的,有三百四百的,有一位念佛多年的老頭,還一下子掏了一千。他們到房間放下東西,套上縵衣,接著到法堂跪下虔誠念佛。
看看人到得差不多了,羅彩玉找到慧昱,說住持還沒回來,你快代表他跟大家見個麵,講幾句,慧昱便隨她去了念佛堂。他向眾人施禮,然後說:諸位同修,上午好!因為本寺住持覺通大和尚有事外出,還沒趕回來,我先代表大和尚歡迎各位同修的到來,也祝願各位同修通過參加這次佛七,積累淨土資糧,求得功德圓滿!接著,羅彩玉給蓮友們講了佛七紀律,一二三四,整整講了十條。最後,她又宣讀了值日表,讓大家輪流幫廚,打掃衛生。
講完快到九點,覺通還沒回來。慧昱想,那海晏市離芙蓉山隻有一百六十公裏,開車用兩個小時足夠,這是怎麼回事。他給覺通打電話,得到的回應卻是對方關機。
但是時間到了,宗老也由慈輝陪著從半山上來。慧昱和羅彩玉、慈輝、一凡、達戒碰了個頭,決定不等覺通,按時舉行佛七。九點整,一凡指揮僧俗兩眾站好,帶他們唱誦起來:《香讚》,《祝聖儀》,《彌陀經》,《往生咒》《讚佛偈》,然後是五百聲佛號,禮佛四十八拜。
接著,身穿大紅袈裟的主七師宗老就講了起來。他說,佛七,旨在專一念佛,貴在至誠、虔誠,專其心、攝其意。請參加佛七的專修蓮友在七日之內,放下其他一切作務,不假他想。通過專精念佛,令心中佛號曆曆分明、不昏不散。務使二六時中,行住坐臥,洪名不斷,心佛不離,最終達到心佛一如,一心不亂。參加佛七的蓮友,通過如此七日用功,上者力求實證一心不亂;其餘者亦能發起決定往生信願心,積累專修念佛體驗,並把佛七中的用功精神延續於日常念佛中,達到真信、切願、力行的高度統一,從而為往生極樂世界奠定堅實基礎。整個開示過程中,他滿麵紅光,底氣十足,攝服力極強,有些蓮友聽一句就默念一聲佛號。
老和尚講罷,鳴大磬一下,帶大眾長跪合掌,莊嚴念道:“弟子眾等,現是生死凡夫,罪孽深重。得聞彌陀名號,本願功德,一心稱念。願求往生,願慈悲不舍,哀憐攝受!”而後,再鳴磬一聲,帶大眾起立,合掌經行,念佛千聲。
起七儀式結束,慈輝陪宗老去芙蓉山莊用餐、歇息,其他人在寺裏過堂。由於慧昱和羅彩玉母子指揮得當,齋堂裏雖坐得滿滿當當,但秩序井然。
下午,覺通還沒回來,還是關機。念佛堂裏的佛號聲聲不斷,客堂裏的慧昱卻如坐針氈。他想,覺通會不會出了什麼事情?就決定打電話給郗化章試探一下消息。郗化章接了電話卻說,覺通沒事,隻是手機丟了,聯係不方便。剛才我還接到了他的電話,說還在海晏市,事情還沒辦完。聽郗化章這麼說,慧昱才稍稍放了心。但他又想,覺通在那裏一直不回,到底在辦什麼事情?是不是像孟悔猜想的那樣,跟哪個女人鬼混上啦?不過,照覺通的性情推斷,他不管正做什麼事情,手機丟了會馬上買的,這一回是怎麼啦?再說,這裏正打著佛七,他這個住持老不回山怎麼能行?
但佛七還要一絲不苟地操持。慧昱白天忙這忙那,晚上還到念佛堂和大眾一起念佛,一直念到子夜。第二天淩晨,又早早起來與僧俗兩眾一起上殿。
上午,宗道老又來做了一次開示,做完便由侍者陪著回了芙蓉山莊。午後,慧昱正在寮房稍事歇息,羅彩玉母子突然在樓下喊他。他打開門到欄杆邊問有什麼事,羅彩玉說:剛才宗老打電話,讓咱們一起下去一趟。慧昱答應一聲,到一凡寮房交代了一下,便下樓去了。
到了芙蓉山莊,走到樓前,藺璞忽然說:你看,小孟為什麼哭?慧昱抬頭一瞧,發現孟悔正站著二樓窗前,一邊看著外麵一邊抹淚。他想,覺通兩天沒回就哭成這樣,她也真是癡得可以。
進了118房間,三人發現,宗道老和尚正襟危坐,慈眉善目變成了金剛怒目。羅彩玉“卟嗵”一聲跪下問:“師父,你怎麼啦?弟子惹你生氣啦?”老和尚說:“你知不知道,飛雲寺住持覺通大和尚現在哪裏?”沒等羅彩玉開口,慧昱跪下說:“宗老,覺通在海晏市,因有事拖延,尚未回山。”宗老說:“有何事拖延?”慧昱說:“不知道。”宗老說:“你不知道,可社會上都知道!”說罷氣得咻咻直喘,連聲咳嗽。羅彩玉急忙爬起身來去給他捶背,邊捶邊問:“師父,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你快告訴我!”老和尚說:“寺裏沒有電視吧?善緣,你說給他們聽聽!”
善緣便給他們講,剛才方丈看電視,省台播了一條新聞,說海晏市剛破獲了一個綁架案子。被綁者是位僧人,還是本省某寺住持,前天晚上去海晏市會女網友,不料被一幫人綁架。綁匪打電話給他父親,索要贖金一百萬元,他父親就老老實實交了錢。哪知道綁匪拿到錢卻不放人,父親這才報警。就在綁匪準備撕票的時候,警方把他成功解救出來。善緣說,畫麵上的僧人麵孔不清楚,但他的車牌看得清楚,正是怡春市的。怡春市隻有一座佛寺,不是覺通又是誰?
羅彩玉母子都傻了。羅彩玉跺著腳說:“這個覺通,怎麼行出這種事來!”藺璞說:“是真的嗎?我有朋友在海晏當警察,我打電話問問。”說著就掏出手機。慧昱說:“你不用問,這事一定錯不了。覺通前天下午就告訴我,他要在海晏住一夜。”
宗老拍著沙發痛心疾首:“這是佛頭著糞呀!這樣的人怎麼還能當上住持!羅居士,你也真是糊塗,怎麼能讓我到這種汙穢之地呢?我苦修蓮宗六十年,眼看淨土離我一天天近了,阿彌陀佛在向我微笑招手了,現在卻一腳踩到了汙泥坑裏!我走,我得趕快離開這裏!藺先生,勞駕你開車送我回去好不好?”
羅彩玉又是“卟嗵”跪下,連連叩頭:“師父,弟子罪該萬死,弟子真不知道覺通是這種德性。看在幾十位在家佛子的份上,請師父把佛七主完,以求圓滿。”
老和尚說:“圓滿?在這種地方能求得圓滿嗎?你告訴他們,以後打佛七到我那裏!遠是遠了點兒,可不就多花點路費嗎?”
慧昱聽了這話心中不滿,跪下說:“宗老,飛雲寺不隻覺通一人,多數僧人還是嚴格持戒,一心向佛的。”
老和尚說:“這我相信。可住持代表著寺院形象,住持一身汙穢,寺院自然臭名遠揚,我真地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善緣,咱們走吧,藺先生要是不願送,咱們走下山去。”
藺璞隻好說:“好,我送,我送。”
宗老站起身來,走出門去,慧昱和羅彩玉隻好起身跟在後麵。走到車旁,二人給老和尚頂禮,羅彩玉伏地大慟,痛哭失聲。
看著那車駛下山去,慧昱心裏憤懣至極,不由得仰天長歎。這時,他又看到了孟悔。孟悔還是站在那扇窗子裏擦眼抹淚。
慧昱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是一凡打來的。一凡焦急地說:“慧昱你趕快回寺,一些蓮友嚷嚷著要走。”慧昱忙問:“為什麼?”一凡說:“有人接到了親屬打來的電話,說覺通去海晏市找女人遭了綁架。蓮友們知道了都很氣憤,有的人就打算回城,不在這兒念佛了。”慧昱說:“你把他們穩住,我和羅老師馬上回去!”
慧昱關上電話,把這情況和羅彩玉說了說。羅彩玉擦一把淚水,將兩手一拍:“走!我和他們都走!”說罷轉身,急急上山。
慧昱跟在她的身後,邊走邊說:“羅居士,請你三思而行。打佛七不是小事,既已起七,就應該善始善終。”羅彩玉說:“主七師都走了,怎麼個善始善終?”慧昱說:“主七師由我接任。”羅彩玉停住腳,打量了一下他:“你?你不是修禪嗎?”慧昱說:“我原來是跟著師父修禪,可進了佛學院才明白,佛為普度眾生,當機說法,才有了八萬四千法門。所以,我在那裏對各門課程都下了些功夫,為了幫助自己修行,也為了畢業後能當機弘法。其中淨土一門,我也讀也修,還算有些體會。”羅彩玉思忖片刻,說:“那好,就由你接著主持。蓮友們好容易有了個七天長假,應該讓佛七善始善終。慧昱,咱們這樣給蓮友們講:老和尚因為有急事回開封了。好不好?”慧昱說:“也隻好打個妄語啦。”羅彩玉說:“我知道,打妄語是罪過,會遭報應的。可是,隻要蓮友們念七天佛能有福報,再重的懲罰我也認了!”慧昱感動地說:“羅居士,你菩提心切,佛一定會明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