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最溫柔的那一刻(下)(2 / 3)

過了好久,他對她說:“以後我做個配這條披肩的禮物送你。”是什麼呢?尹香用眼睛好奇地凝視著這個黯然優雅的杜懷宇。他不講明,在心裏,希望有個別樣的懸念,伴隨愛一起開始。

日子過得很快,到他們傾心交往的第二年,卻有另一個台灣青年插了進來,叫阿健。這個阿健,剛拿了美國加州大學博士學位,家裏在東南亞等地有生意。新近又在上海辦了廠。在所有這些根底麵前,尹香的心思紛亂起來,她不斷地暗暗掂量、權衡、比較、徘徊,然後不斷說服自己盡早在兩個男人之間定奪。要知道,很多誘惑有時是不能無所謂的。

23歲生日就在尹香的遲疑中到來,兩人的禮物幾乎是同時送到門上的:阿健送的是他鑲著家族標記的一枚白金鑽戒,一望而知那不菲的價值;而杜懷宇送的是一顆潤紅剔透的玻璃心,盛在小錦盒裏,一看,便知道這玻璃心其實就是最初他在博物館廣場上的那個許諾,好美好美。

尹香把錦盒合攏的那一刻,望著麵前杜懷字眼裏的期待一點一點失落掉,她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但又很清楚自己是不可以繼續猶豫的。玻璃心退在杜懷字麵前,他擋住,說:“隻是個生日禮物,祝你快樂,祝你們快樂。”口氣依舊很紳士,但尹香能辨出那鬱鬱的感傷。她不敢抬眼望,手裏捏著錦盒向外走,外麵是阿健的藍鳥車等候著——他已在香格裏拉為她訂了生日派對,上海灘的小女孩,到底脫不了一顆俗心對俗情的渴望。

以後尹香如願嫁了阿健,還移民去了法國,與國內的朋友漸漸沒有了聯係。

三年後的夏天,杜懷宇作為年輕的藝術家去巴黎舉辦一個作品展,竟不期地在黃昏的協和廣場噴泉邊遇見尹香。她穿一襲華美的絲綢連衣裙,依舊年輕漂亮,杜懷字沒有問她好不好,因為他一眼就能看出尹香眉目間掩飾不了的落寞和幽怨。

隨後他們一起到路邊喝了咖啡,說話很少,即使談也是客套。那樣物是人非的時刻,能做的隻是落花流水皆莫問。

在告別的霎那,杜懷宇對尹香說:“天有點涼,你該帶條披肩出來的。”尹香一下子就意會了,微笑道:“那條絲綢披肩我一直披著,隻是今天忘了。還有你送我的那顆玻璃心,很配那條披肩。”杜懷宇沒有再說話——那顆玻璃心,他用了十個月才製作成功的,要把玻璃和黃金融為一體,才能燒出那樣潤紅玲瓏的玻璃心——這是尹香永遠都不會知道的。

尹香目送著杜懷宇沿著大街遠去的背影,微笑一點點收斂起——那顆玻璃心,在她和丈夫來巴黎的第一天,碎在行李箱底,那是她自己推著行李,隻是很輕微的一點振蕩,就碎了——這是杜懷宇永遠都不會知道的。

夜幕降臨,巴黎卻醒過來。在整個城市的流光溢彩裏,孤單的尹香微然記起上海。記起香格裏拉派對上的絲綢披肩和那顆碎了的玻璃心。年輕的愛情啊,有時就如同那顆玻璃心,很真很美,但也很脆弱,總是那麼輕易就碎在物欲的振蕩裏和浮華背後。

(小羽)

最溫柔的那一刻

我們的不幸正在這兒,我們依然想遵照聖書生活……生活——比書本更廣博,更充滿智慧。

有一次幸福離我如此之近,我幾乎抓住了它溫柔的手。

這是發生在散步的時候。一個炎熱的夏夜,一大群年輕人聚在伏爾加河畔捕鱘漁民那裏的牧場。大家坐在篝火旁,喝著漁民們煨的魚湯,飲著伏特加和啤酒,談論怎樣更快更好地把世界建設起來。後來,大家都感到身心疲倦了,便紛紛跑到已經刈割過的草地上歇息了。

我和一個姑娘離開了篝火,我覺得她聰明又伶俐。她有一雙漂亮的黑眼睛,她的談吐裏總是流露出樸素純真的感情來。這個姑娘待一切人都十分溫和。

我們走得遠遠的,肩並著肩,在我們的腳下,草莖被踩折了,發出刷刷的聲響。天穹的透明酒杯向大地傾瀉出月亮清輝的醉人氣息。

“多美啊!像非洲的沙漠一樣,那草垛就是金字塔……”

接著她提議,像白天一樣,坐在幹草垛下,在濃濃的圓形陰影裏,草螽鳴叫著,遠處有人悲涼地唱道:“哎,為什麼你背叛我?”

我開始熱烈地為姑娘講述我所熟悉的生活,講述了我不能理解的生活。可是,她突然輕輕地叫了一聲,仰麵倒了下去。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見到暈倒,霎那間我感到驚慌失措,想喊,想求援,但立刻想到我熟悉的小說中品德高尚的英雄,在這種場合下應該做些什麼。於是我就解開她的裙帶、短上衣和衣領絛子。

這時,我看到了她的胸脯,好像兩個小銀環,凝聚著明月的清輝,倒覆在她的心上。我貪婪地看著,腦子裏嗡的一下,如火燎一般,想去吻她。可是,我立即打消了這個願望,拚命地奔到河邊去取水,因為按照聖書上寫的,在類似的情況下,萬一出事地點沒有小溪,這是小說的聰明作者事先設置的,英雄總是跑去找水的。

我捧著盛滿水的帽子,像烈馬一樣,在草地上跳著跑了回來。這時,害病的姑娘已經倚著草垛站了起來,被我弄亂的衣服也都整理得井井有條了。

“不要。”——姑娘用手推開我的濕帽子,疲乏地說。

她離開我,朝篝火邊走去,那裏有兩個大學生和統計員依然悲吟著那支令人厭煩的歌兒:“哎,為什麼你背叛我?”

“我沒有給您帶來痛苦吧?”

——姑娘的沉默使我困惑,我問道。

她簡短地答道:“沒有。您——不是很敏捷,我,當然還要感謝您……”

我覺得,她不是真誠地感謝。

我不是經常見到她,可是,打這以後,我們的會麵更少了。很快地她就從城裏完全消失了影蹤。大約過了四年,我才在船上遇到了她,她住在伏爾加河畔的農村別墅裏,啟程回城裏丈夫那兒去。她已經懷孕,穿得漂亮而且舒適。她的脖子上戴著一條長長的金項鏈,衣服上別著一枚大胸針,好像佩著勳章一樣。她變得更美、更豐腴了,就像快活的格魯吉亞人在第比利斯炎熱的廣場上出售高加索濃葡萄酒的皮囊。

“你看,”我們親切地交談,回憶往事,她說,“你看我已經嫁人了,可還是…

夜來了,河麵上倒映著霞光。船舷卷起小沫,呈紅裙篩狀的寬闊條紋,隱沒在北方蔚藍的天際。

“我已有兩個孩子,現在等著生第三個了。”——她用行家熱愛自己事業的驕傲口吻說道。

她的雙膝上放著一袋黃紙包著的橘子。

“呃,要我告訴您嗎?”——她問道,黑眼睛裏漾出溫柔的笑意:“假如那時,在草垛那兒,您是知道的,您要是……勇敢一點……唔,吻我的話……那麼我就是您的妻子了……我難道不喜歡您嗎?真是怪人,急著去打水……唉,您!”

我告訴她,我的舉止是書上指示的,那時我認為,遵照聖書去做是神聖不可違反的,首先就得給昏迷的姑娘喝水,隻有等她睜開眼睛,歎道:“啊,我在哪兒?”這之後才可以吻她。

她微微笑了笑,然後沉思地說:“我們的不幸正在這兒,我們依然想遵照聖書生活……生活——比書本更廣博,更充滿智慧。我的先生……生活完全不像書本……啊……”

她從紙袋裏拿出一隻橙黃的橘子,仔細地瞧了瞧,然後皺起眉頭,說:“惡棍,竟摻了爛的……”

她用笨拙的手勢把橘子拋進水中,——我看到橘子打著旋,沉入紅色的波浪。

“那麼,現在——怎麼呢?還是照聖書生活,啊?”

我沉默不語,凝望著岸邊染上落日火焰般色彩的沙灘,凝望著更遠處——空曠的金紅的草地。

翻倒的船隻橫七豎八地臥在沙灘上,像許多死魚的僵屍。在金黃的沙灘上躺著白柳憂鬱的陰影。遠方牧場上,幹草垛如同小丘似的聳立著。我想起了她的比擬:“像非洲的沙漠一樣,那草垛就是金字塔……”

美麗的婦人剝去第二個橘子的皮,以長輩的口氣重複著,像是教訓我:“是的,我要是您的妻子……”

“謝謝您,”我說:“謝謝。”

我感謝她——是真誠的。

錯失了那枝香水百合

妮娜也告訴傑明自己最喜歡的花是那種粉色的香水百合,因為它有著夢幻般的馨香。

妮娜一直在勃垠第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可就在13歲那年,她的父母離了婚,從此妮娜變得鬱鬱寡歡。

新學年開始了,周圍都是新麵孔,妮娜越來越不合群,在學校裏也沒有什麼朋友。小鎮的學校很缺老師,隻好讓每個班的孩子上半天課。妮娜被分到上午班,每天上午的課一結束,她就將桌麵和抽屜清空,把它們留給下午班的同學。課桌的標簽上寫著妮娜和傑明,妮娜想她的同桌可能是個男孩吧。女孩心裏的憂傷無處傾訴,有時她把自己的心思寫在小紙片上,結果有一天下課後,在匆忙中竟把一張字條留在了課桌下的抽屜裏忘了拿走。

第二天,妮娜在自己的抽屜裏發現了兩張字條,一張是自己的,另一張字跡很陌生,是那個叫傑明的男孩寫的。

“親愛的妮娜:我叫傑明,是你的新同學。昨天下午,我在我倆共用的抽屜裏發現了你落下的小字條。請原諒,不過我不是故意偷看的。你知道嗎?我剛到這兒,和你一樣沒有什麼朋友。如果你願意,我們做字條朋友,好嗎?”

妮娜笑了。以後的日子裏,他們就開始通過小字條交流,並成了好朋友。傑明說自己的眼珠是茶色的,他喜歡蜘蛛俠卻怕黑,還養了一條叫菲力的鬆鼠狗。妮娜也告訴傑明自己最喜歡的花是那種粉色的香水百合,因為它有著夢幻般的馨香。有一天,傑明在給她的字條上寫道:“妮娜,我長大了一定送你香水百合。”

然而有一天,妮娜的媽媽突然回來了,要帶她去巴黎。結果妮娜沒有來得及告訴傑明就隨母親走了。一對從未謀過麵的小朋友就這樣失去了聯係。

妮娜再也沒有機會回到那座小城,可是她時常想起傑明,想起那個曾經說要送她香水百合的男孩。10年後,她在巴黎讀了大學,可是因為一場猝不及防的變故,她不得不退學了。不久,她在美麗的圖拉姆小街上開了家鮮花店,每天都能聞到香水百合的芳香。現在她已經明白了:香水百合原來象征著甜蜜的愛情。她心裏不禁泛起淡淡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