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惆悵
——灌木造訪者的昔日之歌
1 現在
最初，大地是一個安靜的容器
山河主宰著我們的家鄉
水流到哪裏，哪裏
就是河床——在載舟覆舟的理論之前
我們順流而下，不慌不忙地
洗著腳上的泥巴
像河流那樣，不為公職和升遷
所煩惱——水流到哪裏
哪裏就是河床——當滲透無處不在
大地作為容器已經
不複安靜；河流尚能呼吸
已經無力掩藏滲透般的失望
2
滔滔不絕的高速公路，時間
就是金錢。鄉村一分為二
素不相識的旅人乘坐同一輛風塵仆仆的車
每一次車禍都令我莫名其妙地震顫
但出入口與村莊無關
黃牛被拋棄，拖拉機被拋棄
如果我昏昏欲睡，大地也將被拋棄
像一路上色彩斑斕的廣告牌
在黑暗中沉默，被誤為消失
零公裏處的高速公路
無非開始或結束，減速的車燈照亮了
收費站，而不是收費站的前途
3
這麼美麗的橋，這麼準確的
命名：彩虹（鋼筋斷處
睡著噩夢，水泥的驚叫無人理睬）
有人抓住自己的頭發
想止住墜落，之前
之前他曾經這樣上升過
而河流熱淚滿麵，而憤怒的時光
試圖逆轉——而可能
已經變成不可能
人們議論著，垮塌的
橋，卻不敢再提橋上的彩虹
4
經常停電，意味著鄉村的夜晚
經常與煤油燈聯係在一起
伏案苦讀的少年，恍若
成長的玉米地沙沙響動……在停電的
戶部鄉，已經凹陷的清風明月
浮上大地；工業煤油
散發著遙遠鄉土的舊日氣息
月下的狗吠，狗吠過後的寂靜
被慷慨地贈予詩歌——
在寅吃卯糧的記憶中
停電的夜晚，比夜晚還要無聊
5 青春祭
懷念一個素未謀麵的人，鄧麗君
懷念一首耳熟能詳的歌
恰似你的溫柔。有多少時日
我鬱悶，沮喪，幾乎對命運喪失了
信心，夜雨中我握住你的手
我請你飲酒，喝咖啡，講小城故事
也許你永遠不會知道
在山東，在五蓮
一個鄉村青年的持久願望——
你一揮手，我就激動
你一開口，我就回到昨天
6
聽說家具店新來的女售貨員
很漂亮。有一天，下雨了
我借故躲進去——
一個剪指甲的女人坐在沙發裏問我
“你要結婚了嗎？”
昏暗的光線下，她臉色模糊
並非鎮上最漂亮的女人
這是我中學時期的一次課外活動
不久，家具店關門大吉
家具店的女售貨員
也不知去了哪裏。倘若今天相遇
我大概不會認出她來
認得出來，大概也不會問她
結婚了沒有，生孩子了沒有
7
我對金雞嶺的認識充其量一知半解
它是一座山；它有樹木、墳堆
和三兩條小路；它在我居住的小區以東
和售門票的千佛山一脈相承
它視城市為風景，但城市
長高長大以後，成了它的主人公
因為采石而削掉的半邊山體
像一個女人露出裙子裏麵的內容
有人試圖對它進行縫補
而我與它的關係，僅僅屬於不存在的聯想
8
一夜醒來，眾多花圈從樓梯口一直排到
拐角處：又有人從生活中消失了
操辦喪事的人不停地抱怨著
該死的天氣，好像該死的
是天氣。他們既不痛苦，也無悲傷
有時死並非痛苦和悲傷的理由
至於死去的人——死於疾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