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朝與暮4(1 / 2)

言疏幾乎是被悶醒的,他四周打量一番,黑漆漆的不知道是個什麼地方,隻覺極其繁熱沉悶,一抬頭腦袋猛地磕在一塊木板上,疼痛不堪。

外麵有人聽到了聲響,伸出手來將他拖了出去。出得那塊狹小沉悶的空間,眼前豁然開朗。此時雨還未歇,絲絲細雨吹吹斜斜,打在臉上也舒服至極。言疏長吸一口氣,極目四望,隻見兩麵青山高斜,佳木成蔭,視野之開闊,令人賞心悅目。船行江心,一江綠水澄澈通透,直如碧玉。言疏掬水洗了把臉,江水冷冰冰的,卻令人通體舒泰。

緩過神來,言疏注意到剛剛拉自己上來的船夫,他此刻正放任畫舫在江心遊走,自己卻攜了根竹竿釣魚。言疏打量自己周身,穿的也是和他一樣的短衣深靴,便也在旁邊撿了頂竹編的鬥笠,在他身邊坐下來。

許是知道言疏肚子餓,那船夫給他遞過來一碟煎的金黃焦脆的小魚,說:“你要是餓了,那邊還有些薄粥,先墊墊肚子,孟婆婆那邊應該在準備晌午飯了。”

言疏想要在他這裏打探出更多的消息,便同他攀談起來,誰知那船夫口風極嚴,說了半天連船上紅衣少女的名字都沒有透露出來,隻說,“你看,這是卿家的船,船上自然也是卿家的人。”

“哪個卿家?是不愁城世代經商的卿家麼?”

不愁城經商的卿家,家大業大,言疏是知道的,言家也向來與他有來往,說是世交,也是死敵。

船夫微微一笑,不肯再答話。

言疏不好再問,專心吃起小魚幹來。

不一會兒孟婆婆含笑走過來,叫到:“飯食都準備好了,姑娘讓我過來看看你醒了沒。”

言疏急忙起身,先是跪地拜謝過婆婆的救命大恩,婆婆急忙扶他起來,“你可別說這樣的話,救你的不是我,是我家姑娘,她若不準,婆婆我是不敢的。”說著打量他一回,笑到:“洗幹淨了才看清,原來生的這樣俊俏。”

言疏岔開話,“婆婆,那位姑娘叫什麼名字?言疏日後若有機會,定當回報二位的活命之恩。”

婆婆扯著他的手便走,“你呀,待會兒見到我們姑娘可別再說這些話,我們姑娘聽不進去。她性子有些古怪,若肯搭理你,那就最好了,她若不理,你也別放在心上。”

走到艙門口時,言疏取下鬥笠立在一旁。門口懸了一屛珠簾,幽幽泛著冷光。他以手撥簾,隻聽得一陣陣逐珠迸玉,脆響連連。

桌上放了一盞山間采摘的小野果,燕塘盤腿坐在桌邊,正自啃得起勁兒,聽得聲音,轉眼望過來。

燕塘見到言疏的第一眼,不過是個清秀柔弱的少年。隻不過她向來不怎麼關心別人的事,看了一眼,轉頭繼續啃自己的小果子。

言疏卻是格外鄭重,他走過去跪在她麵前磕了三個響頭,聲音碎玉一樣炸開,“鄙人言疏,叩謝小姐救命之恩。”

燕塘終於有了興趣注意到他,他的年紀看著還小,略顯文秀,眉目間卻有一股英氣勃發,幹淨而美好。大概世間的少年,最明亮的時候,都有一股英氣,像盛夏雨後的陽光。

燕塘問:“你叫什麼名字?”

言疏抬頭,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看她,隔了距離,也帶著份小心翼翼。她生得美,這是毋庸置疑的。隻不過這時的她,雖然也曆經世事心懷悵惘,卻也有天然一股少女的嬌憨。她麵色甚白,眼睛燦若星辰,已不複言疏最初看到的深邃憂鬱,唇倒不是不點而朱,相反有些深紫泛白。

言疏答,鄙人言疏,言語的言,輕慢疏狂的疏。

燕塘偏頭想了想,大概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最後開口叫他,“言疏,過來吃飯。”

孟婆婆在一旁笑出聲來,隻有她知道,姑娘肯主動跟人講話,就說明她已經開始接納這個陌生人了。

婆婆牽著他的手走到桌邊坐下,三人安安靜靜吃完飯。後來婆婆收拾碗筷出去了,言疏本也要走,卻鬼使神差留了下來。

燕塘取出一管簫,斷斷續續吹個不停。她看來剛練不久,手生的緊,吹出來的曲調也不成篇幅,零零碎碎,艱澀綿滯。

言疏在一旁聽著,猶豫許久,終於鼓起勇氣走上前,“我教你”。

言疏教給她的第一支曲子,叫做“兩生契”,今帝與朝明公主之母,端麗皇後淺清姿的定情之作,便是這首曲子。隻不過原曲本來叫做“金雀來”,是歡暢明快的曲風,端麗皇後薨逝之後,今帝悲痛之下,將樂曲奏成了悲曲,這便有了在後來流傳的更為久遠的哀怨之歌,“兩生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