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悄無聲息的拉開帷幕,聽潮目光柔軟,神色悵惘,想起十幾年前那個初識冷若冰霜,後來念念不忘的少女燕塘來。那個時候在江北郡,倚靠在清江邊上的一個碼頭上,聽潮下了船,正站在棧橋上左顧右盼。
她本來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裏去,天下那麼大,若是行走江湖,又該從何處走起?若是行俠仗義,又能從何處下手呢?
十幾歲的聽潮站在清江邊上抓耳撓腮。
不一會兒,碼頭上就傳來一陣陣哭喊尖叫之聲,仔細聽來,那是一個婦人,正撕心裂肺的大聲呼救,叫著:“孩子,還我孩子。”聽潮一聽來了勁兒,這不正是老天給自己的一個機會嗎?當即撒丫子狂奔了過去。
到了才看見,幾個彪形大漢手裏提著一個六七歲的男孩兒,正往船頭上趕,後麵哭救的大概是小孩子的母親,她死死的抱住了最後一名男子的腳,那男人單腳在地上拖了許久,一個不耐煩,將女人一腳踢下河裏去了。
聽潮有些猶豫,她雖然從小勤練武功,老爹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可是這一群人,她打不過呀。
燕塘這時候恰巧扶著一位婆婆下船上岸,也經過那道狹窄的木棧橋。
一路上走過來,那小男孩哭的撕心裂肺,實在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無奈燕塘是個見慣了苦情的主,絲毫不為所動,扶著老婆婆路過那群大漢,眼睛都沒斜一下。
也許是那小孩子命不該絕,又或許是他聰明伶俐,所以他在與燕塘檫肩而過的時候,適時的扯住了她的一角裙裾。
小孩子是被倒提著的,燕塘不得不停下來,蹲在他的眼前,漠不關心的說了一句,“把我的衣服放開,你拉著我,我怎麼走?”
男孩兒瞳仁裏倒映著天和地,倒映著那一江春水,也倒映著眼前這個眉尖若蹙,神色清朗的年輕少女。末了他抽抽鼻子,把滿腔淚水憋了回去,悶悶道:“我不放。”
燕塘無奈,拿眼睛瞪著他,男孩兒依舊倔強的回瞪,初生牛犢,天地不怕的樣子。
燕塘還未動,那群大爺倒先動了。一位大漢率先抽刀走過來,口裏罵罵咧咧:“該死的小娘們兒,在這裏作死擋大爺的財路。”
小男孩倒著都能看出那人來勢洶洶,氣壯如牛,嚇得“哇哇”大哭,頓時鬆了手,嚎啕大叫:“你走你快走,別讓他也把你捉住了。”一邊叫著還一邊連連把燕塘推開。
燕塘蹲在地上,也是有些猶豫。
那男人走到跟前,提腳欲踹。
若是時光倒回,他一定會後悔自己率先踹出了這一腳。
燕塘當機立斷扯住了他的腿往後一甩,那大漢全然沒想到她會反抗,也沒想到她會有這樣大的力氣,幾個趔趄仰麵摔進了江中,“撲通”一聲,濺起巨大一團水花。
緊跟著,棧橋上也傳來一聲慘叫。
聽潮剛剛救起了那位被扔到水中的母親,剛一爬上來,就看見不遠處的紅衣少女手起刀落,硬生生砍斷的麵前那男人的一條胳膊,被他單手倒提的小男孩兒應聲而落,跌在地上,衣領上緊拽的那條胳膊還未掉下來,男孩兒感覺到背後附著的東西,扭頭一看鮮血四溢,再一次嚇得哇哇大叫起來。
聽潮聞到那四處散開的血腥味,目光閃了閃,心底有一隻伏虎蠢蠢欲動,她是在殺戮中長大的孩子,見慣生死,也見慣搏鬥,唯一沒做過的,隻是親手殺人而已。
既然出來了,害怕什麼呢?
就這樣,聽潮提了自己從喚海樓偷出來的一把劍,這把劍被她背了許久,沒見過血,也沒有打磨過,早有些魯鈍。聽潮拔出這把鈍劍,長籲一口氣,也衝進了那亂作一團的棧橋上。
燕塘與那群人搏鬥正酣,猛然間看到這裏又跑來了一個少女,使的劍還頗有些章法,暗暗揣摩這又是哪家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傻姑娘。
命運的枝葉牽藤結蔓,曾幾何時,這樣兩個美好而又遙遠的姑娘,背負著滿身血腥與殘酷,在風雨肅殺裏逐漸靠近,擷取了記憶裏最初看到對方的第一眼。
聽潮忙中偷閑,朝著燕塘甜甜一笑,燕塘手起刀落之間,冷不丁瞥到她的那一眨眼,不由得愣了愣。
等到最後,江麵上泛起一層淺薄的微紅,原本熙熙攘攘熱鬧喧騰的碼頭,早已廖無人跡,燕塘手持的刀尖上尚有鮮血滴落,她回頭找找,那小男兒正被渾身濕透的婦人摟在懷裏,目光呆滯的盯看眼前的一切,至於那位母親,早已戰栗不止,瑟縮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