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裏來是新年,家家戶戶竄親忙”,過了正月初三母親也是要回娘家走親戚的。母親雖然並沒有什麼作為,但是能隨父親在城裏紮根,吃上國家糧,對於母親的娘家來說也是“山溝溝裏飛出的鳳凰”,也是個名副其實的城裏人。回娘家雖比不得《紅樓夢》裏的元春省親,但也要風風光光的回去。母親平時克扣自己,在孩子身上也是想盡辦法能省則省,但是娘家親戚的禮一樣不能少。禮品母親早已精挑細選備在那裏,怕弄混母親每樣禮品上還貼了名單。母親的家在一個小鎮上,鎮子不大,似乎家家都沾親帶故,大半個村子都是她的親人,禮品堆在屋子裏高得像小山,浩浩蕩蕩得被人裝上了車。妞自然是要隨妞去的,因為新年母親回去是要發壓歲錢的,沒有妞母親的錢就白白丟去了。
母親的故鄉妞是不陌生的,暑假會回去住一陣子。妞很喜歡鄉村的自由和寧靜。早晨會在鳥鳴和狗吠中清醒,出門就可以望見青翠的山巒被繚繞的雲霧彌漫著,走在鄉間的路上,兩旁野草叢裏的裏的露水都新鮮的透亮,空氣夾雜著泥土和野花的清香,吸一口讓人精神百倍。母親的親人都住在這個鎮子上,他們家家相通,戶戶相連,錯落有致的在山腳下開辟出自己的安身之處。若站在高處,一亮嗓子,就可以喚到所有的人。母親不在身邊,妞又是城裏來得,自然成為全家的寵兒,這裏尊貴的客人。夏天勤勞的農民會讓自己的日子過得更殷實,沒有大魚大肉,卻有自己開墾的菜地和種的樹,蔬果都是新鮮的。吃飯的時候,妞常常聽到親人們的吆喝:“上來,我家吃烙餅。來我家;我拉麵條,剛摘的瓜,來家嚐嚐”或是足不出戶,就有人把做好的飯端在妞手裏。妞若走在路上,又會被不知名的親人攔住,笑眯眯地說:“妞,我是舅舅。”說完準保從兜裏拿出一隻剛摘的沒有熟透的蘋果,或是一把秋果子。這個鎮子上的舅舅實在是太多了,妞實在是記不過來,但親舅舅,母親的親哥哥就有兩位。大舅的意外離世,也就剩下小舅舅一位了。
妞記事的時候,舅舅就是一位瞎子,眼睛向上翻,眼白很多,一點兒光感也沒有。舅舅雖然瞎,但心裏清楚的很,做不錯事,行不錯路。他每天在他的天地裏活動,早已摸清他所有的行動軌跡,所以生活自理得非常好,碗洗得幹幹淨淨,灶台擦得明晃晃的。妞常常看著他在迷宮一樣的小路上流暢地走著而不被磕碰,驚奇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怪不得母親在家裏常常苛責妞:“看你洗的碗連你瞎舅舅都不如”的確是啊!舅舅的眼睛似乎長在心裏。
鄉村的夏夜是寧靜的也是寂寥的,沒有路燈,一入夜除了每家每戶透出的燈光外,就隻有天上的月兒照明了。人們蹲在大門口的黑暗中用完一天當中最後一頓餐,就要在黑暗中沉沉睡去。對於愛玩兒的妞而言無疑是殘酷的。妞借著月光在表哥的陪伴下四處遊走,尋一個熱鬧的去處,尋來尋去也還是那幾聲蛐蛐兒的叫聲最為熱鬧。妞是斷然不肯如此沉寂下去的,跑去舅舅家,央求舅舅:“舅舅,拉個二胡給我聽。”若是別人舅舅興許不同意,但是妞求他,舅舅摸索著拿到他的二胡笑著說:“行,舅給你拉一曲。”舅舅沒上過一天學,沒人教過他拉一天二胡,憑著他的天分,二胡拉得好極了。月光下,舅舅端坐在院子裏的石板上,操起二胡,手腕隨手臂優雅劃過,悠揚的音樂從拉動的琴弦上流瀉而出,動聽的音樂能傳遍整個小鎮,好動的妞安靜下來,思緒隨著琴聲飛到了那月亮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