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3 / 3)

任傑老爸爸告辭的時候,我心裏忽然酸楚得很。我在陽台上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後才轉移了視線。

黃日滿隻好另雇了一個鄉下女子,代替我給他刻字。這個二十二歲的女人名字叫梁小麗。滿臉的粉刺紅包時不時流出粘稠度極高的膿血,膚色黑黃且閃著油光,身材粗且短,厚厚的嘴唇在她開口笑的時候不僅僅裂向左右兩邊,同時也翻向上下兩處,厚唇翻啟後便是一口的小黃牙,一笑小眼睛就沒影了似的。她剛來的那天,黃日滿對著她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實在沒有看出一點姿色。黃日滿禁不住大搖其頭,喘口粗氣:“將就吧,能幹活就行呀。”這女人總是用冷冷的嫉妒的眼神看著我,常說“你的皮膚為什麼那麼光潔?就是還不到時候,你再過幾年,到了青春發育期,激素多了也得長粉刺,就也再不能那麼白了,更不會白裏透紅了。”非常非常遺憾的是,幾年以後,梁小麗的預言落空了,她可憐的願望永遠是難以實現的,命運就是這樣地和她過不去。

幾個月後的一天晚上,我正睡得香,迷迷乎乎地感覺有雙粗糙的手在摸我。它是那樣的粗糙,仿佛戴了雙硬硬的老繭皮製成的手套,而且也很用力,以至於摸得我在酣酣甜睡中都疼得受不了,於是我閉著眼睛就叫出了一聲“真疼呀”。醒了一看,此時黃日滿的兩眼正放出一種同任傑老爸爸一樣的光來,向我同樣地笑著,不過他沒有呼吸急促,他的老手正在我的胸部又揉又捏,並且最可怕的是,他此時已是赤膊上陣,全身上下連條小褲衩都沒有。我第一次見到男人的那個東西,吃驚極了。從窗簾透過來的朦朧月光,讓室內的一切東西都黑乎乎,而黃日滿的腰下更其黑暗,黑暗中一截醜陋不堪的爛皮包裹的肉,正直直地挺起它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人前在陽光下的頭,閃著一種暖昧的光澤,在一點點的逼近中,向著我發出渴血的貪婪來。

我拚盡全力反抗,但也無濟於事,正在這時,忽然一個滿頭白發、瘦骨嶙峋的幽靈閃了進來,哈哈地大聲狂笑,那瘋狂的笑聲讓人毛骨悚然,以至於黃日滿嚇得全身開始發抖,呼吸明顯開始急促。瘋婆子!我更是吃驚了,我是親眼看見,剛才睡覺前黃日滿給她吃了一大把足有七八片的安定。

瘋婆子就這樣幽靈般地閃進來,就這樣瘋狂地大笑著,然後一把就扭亮了電燈,接下來她伸出瘦骨嶙峋、指關節突出的雞爪子一樣的手緊緊抓住黃日滿同樣瘦骨嶙峋的肩頭。瘋婆子邊瘋狂地哈哈大笑著,邊用力地掐著,她的指甲尖尖的,指甲蓋裏的有圈粗粗的黑泥,油汪汪的,顏色真是黑又亮;在深深嵌進黃日滿皮膚鬆馳的肩頭後,有暗紅從黃日滿那垂壘的老皮的小皺褶間慢慢滲出。瘋婆子這才稍緩了口氣,溫柔得不能再溫柔地說:“老黃呀,你不想再蹲幾年大獄吧?”然後又是一陣陣哈哈的狂笑,“看來你還是想進去再享幾年的清福呀!兒子!欲清!快起來!你這個傻子,你媳婦要讓那個老東西占先了!你這個傻子,你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懂呀,你爸爸要給你戴綠帽子!他要扒灰呀!你早晚得戴這頂大蓋兒的綠帽子呀,你這個硬殼的王八!活王八呀!氣死我了,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媽死了都閉不眼呀……”瘋婆子不再哈哈狂笑了,此刻她的淚泉湧一般,手指頭戳著黃日滿的腦門子,滿臉鄙夷,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這個老不是人的!黃日滿,你說你老得身上的皮都垂頭耷拉腦的,一抓一大把,全身找不到一點平乎的地方,怎麼你見了女人還不老實呢?我早晚得把你鬮了!鬮了它,你就老實了,你這輩子就是為它活了!我這一輩子的不幸都在這兒呀。要不我一個五十年代的女專科生,現在怎麼說也是出類拔萃的處級幹部,這倒好,我們倆個都混成了今天這個慘樣兒,歸根結底,還不都是因為你老不正經,你說這值得嗎!?鬮了它,才能解我平生的最恨!你現在不是有梁小麗那個騷娘們和你偷偷摸摸的嗎?幹什麼還打美娃的主意?!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明一份錢、暗一堆東西的給梁小麗呀?我一看見梁小麗那一臉的騷疙瘩就惡心,這些鄉下女娃子,眼皮子淺,骨頭賤,一給點好處,就隨男人便了,哼,賤貨!一文不值,天生下三爛的……”

在她的哭訴和笑罵聲中,眼看著黃日滿剛才還腆胸疊肚耀武揚威的第三條腿,竟一下子折了脊梁骨癱瘓了,我的心裏在羞與憤之外,裝滿了非常的驚訝,當時的我太年輕了,對一切都感覺新鮮與好奇。黃日滿的頭也同它一樣拉耷著,灰溜溜地走了,同時小聲罵道:“你個死女人,怎麼也不死呢?占著茅炕不拉屎。你什麼時候死了,我就好了。我這一輩子算是讓你害慘了!”

黃日滿走後,瘋婆子對戰戰悚悚地哭泣著的我,也是同樣地將手指頭戳在我腦門兒上罵道:“你為什麼不插上門睡覺!?天生一個小騷貨!”

並不是我沒插門,那門插根本就是個擺設,這一點瘋婆子也發現了,後來她給我換了把碰鎖,能從裏麵鎖上的,這以後,每到了晚上睡覺時,我第一件事就是鎖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