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程遙說我可以用你來填補我的空虛了。我聽了這話，自然非常不高興。他便又說，應該說是你拿我來填補空虛。我說，那還差不多。他便壞笑著說，因為你空虛之處，而我恰好有填補空虛之物。
我於是不幹了，他再三賠禮，我還是不依不饒，我不好意思直接反駁他的“填補空虛之物”，隻是在別處做文章：“哼，原來我是你用來休息的呀。”他的壞笑與“上網無聊活著沒勁”非常接近，我嘴上在輕鬆地說著，心裏卻一陣陣酸楚，一時間我恍若又回到了“上網無聊活著沒勁”時代，電話的那端是一個活生生的大男孩，那場車禍不過是命運的一個小小的惡作劇，如今它又把“上網無聊活著沒勁”還給了這個世界，當然也就還給了我。
他忙不迭地解釋了一遍又一遍：“絕對不是的，你讓我感覺生活充滿了光彩，甚至每天工作起來都格外有勁頭兒了。真的！”他一再這樣強調後兩個字，我知道他並不是在說假話，我們話聊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講笑話，我講一個他講一個，冰雪聰明的貓是口若懸河，笑話一個連一個。冰雪聰明可並不是我自吹的，這是他不斷掛在口頭的對我的讚語。不過那些笑話，多數是“上網無聊活著沒勁”講給我的，屬於我自己的隻有那些幼兒式的小笑話。幼兒式的笑話是他為我首創的詞，本來我講的笑話都是沒有一點讓男人們激動的色彩的那種，他是一定再三要求我講個那種笑話，我才挑個比較可以的講給他，但他說，連幼兒園的小朋友都不笑的，所以名其曰幼兒式笑話。他給我講他們幾個教授在工作之餘，編了個小母牛係列的歇後語，如小母牛掉進了酒缸裏——最（醉）牛X，意即架子大，那個字他主動用這個叉來代替，因為我們實在還不能直接說出口；還有小母牛坐熱炕——牛X哄哄，意也為架子大，不過在量度上較之前一個要次一點，等等，讓我開心又不好意思開口縱情笑。然後他又給我出了個謎語，謎麵是妓女罷工，謎底打一民族戰爭名詞，我猜不到，他就先是提示我說，四川人管北方人好說的那個字叫做日，比如北方人說的什麼他媽的，四川人就說是日他媽的，然後我還是猜不到，他就再提示我說，是新民主義時期的戰爭。最後他隻好說，那時候八年抗戰，叫什麼？
抗日戰爭呀。
把戰爭兩字去掉就是謎底了。
我細細一琢磨方悟其妙，天啊，原來你們這些在世人眼中高水平便必定是高人格的大腦裏居然是用來進行這種創造的。
別挖苦人，博士也是人呀，他也有七情六欲，其實博士大多數都是性壓抑，因為忙於學業事業，一個是沒有時間陪伴老婆或女朋友；再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當年顧不上個人情感問題，或是讓女朋友另嫁了別人，或是一直沒有機會找到意中人，總之造成了今天的單身獨居的局麵，你說他能不壓抑嗎？壓抑了他能不發泄嗎？不發泄他能不變態嗎？
俗話說，傻學士呆碩士，又傻又呆是博士。餘程遙作為一個集大成者的傻又呆的博士，常常無法完成笑話輪流講的任務，於是他就求饒，讓我允許他唱支歌來濫竽充數，但不能總是這樣耍賴，白天的時候他便利用自己是係主任兼重要項目負責人的兩重身份要求參與研究工作的一位副教授給他講幾個笑話，結果弄得這位老夫子腦門子上全是汗：“這、這、這，我也不會講什麼笑話呀。那都是小孩子的事兒了。”自然晚上他就把這件事當成了笑話講給我，於是博士先生就又成功地耍了一次賴。
後來我的笑話也講得山窮水盡了，隻好開始給他來腦筋急轉彎：“往一個大鍋裏，嘩啦啦的倒進一些綠豆炒，再倒進來一些黃豆嘩啦啦地炒，炒熟以後，往盤子裏一倒，奇怪了，那黃豆和綠豆自動就分開了，你說這是怎麼回事？”餘程遙不假思索地說，那盤子裏有自動化裝置！我說，不對，盤子裏什麼也沒有！這下子他可難住了，瞎想了許多方案，最後我對他說，明天再告訴你答案，不過這一天你要認真想一想為什麼。
第二天晚上我就上網和別人胡聊天去了，一聊聊到半夜12點才下網，下網後洗把臉刷刷牙，然後上床正準備睡覺，忽然想起來答案的事，便忙撥他的手機，手機響過了五六下，才傳來他迷迷糊糊的聲音，你有什麼事呀？我說，告訴你答案呀。一下子他就來了精神，聽得出來聲音裏睡意全無：“怎麼回事，我今天想了一天也沒想出來到底為什麼那豆子能自動分開。”我笑得上不來氣地說，其實簡單極了，就是兩粒豆子，一粒是黃豆，一粒是綠豆！“天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呀，你知不知道，我常年熬夜，一直神經衰弱睡眠不好，今天晚上我本來寫了些論文，又讀了些書，然後十點鍾左右，我先是打你們診所的電話，一直沒人接，估計你在上網，打你手機又是關機，我就吃了兩片安定，才睡著，你偏又想起我來了，I服了you！你知道嗎，貓兒，我今晚可能再也睡不著了，不過能換得你這麼開心，我還是非常高興的，真的，我對你真的是不小心動了真情，我發現我愛上你了！”
這個愛字一經吐出口，他便向我發起猛烈進攻，終於驕傲的大家閨貓招架不住了，不過我最多是同意和他見個麵，要知道我們當初是說好了隻聊不見麵的。這讓他驚喜萬分，連連追擊直到我把見麵地點時間說死了為止，然後他問我長得什麼樣，我告訴他千萬不要對我這個人抱多大的希望，因為我長得貓頭貓臉貓鼻子貓眼還有貓手和貓腳，並且再加一條貓尾巴、一身毛絨絨的貓皮，一看就是一隻小白貓。他哈哈大笑，告訴我他的外貌是這樣的：禿頭頂，後腦勺稀疏有幾根頭發還都發黃了，滿口沒有幾顆牙，臉上皺紋一大把，眼角的褶子都遮住眼睛了。年齡五十三。他說不介意見見這樣的一個老人吧，他很怕我會爽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