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掛機前他說了句拜拜,發音很純正,我立刻敏感到了,卻並沒有由此意識到什麼,隻是調侃了一下:“你的英語說得不錯呀。”他哈哈笑道:“我雖然初中畢業,但在校時學習時是很用功的。”
不過這次再三約定好了的兜風沒有成功,但我們見麵了,在第二天中午。因為當時正爆發流感,診所裏來掛輸液瓶的病號特別多,我實在走不開,於是就打電話要把見麵的事往後推,他不同意,說昨天晚上差不多興奮得一夜沒睡好,為了今天的見麵。“既然你忙不過來,我就直接到你們單位好了。”
在中午的陽光強烈得耀眼中,一輛普通但很新的國產軍用轎車出現在我們診所門前,在最強烈照耀的中午的陽光裏,那輛普通的國產軍用轎車流光溢彩,醒目耀眼。
我在玻璃裏看見,從那輛流光溢彩醒目耀眼的普通的國產軍用轎車裏走下來一個個子矮小並很瘦俏的穿一身幹淨嶄新的普通海軍服的年輕士兵,他動作麻利地打開車門後,在強烈照耀的中午的陽光裏,出現了個身材高大且魁梧、眉目清秀戴金邊眼鏡的人,一身顏色偏淺、麵料質地與樣式均很考究的便服,他臉上的表情是那樣的端正莊嚴且矜持,大有不怒而自威之派勢,但同時一種儒雅之氣又從他的一舉手一投足間流露無遺。
這個人彎腰從車裏麵捧出包裝極其華美考究的一大束鮮花,有玫瑰有百合共五六種花,玫瑰有藍玫瑰、黃玫瑰、紅玫瑰等多種花色,百合也分粉、白兩色,配以星星草的綴飾,鮮花外麵的有著精致花紋的玻璃紙在強烈照耀的中午的陽光裏,更其流光溢彩,醒目耀眼。我知道這捧鮮花價錢至少應該是五百元左右的。
那個矮小瘦俏的年輕士兵馬上又動作麻利地搶在他前麵從車上提下來一個同樣包裝得非常漂亮的水果藍,於是我看見一絲滿意的笑容從他矜持威嚴的臉上露出來,於是矮小的年輕士兵頓時士氣大增,在他非常好地滿足了上司的虛榮心的時候。
然後他們兩人就大步流星地直奔這家診所而來,我在意外中迎到門口,不知是不是那個炊事員兼飼養員的王一雄,但他的麵容讓我感覺那麼似曾相識。
你好!你好!你好!請問您就是修小姐吧?我姓王。
果然是王一雄。他對著我,將剛才臉上那個矜持威嚴的一絲之笑,轉換成了謙和、親切、仰慕、青春、喜悅的百分之百的可掬之笑,隻有滿意是同樣。
隨著我的“請進”聲,那個矮小的年輕士兵渾然不覺自己的不知趣,也提著水果藍同懷抱著大捧鮮花的王一雄一同往裏走,王一雄轉過頭來認真地看了看他,唇角動了下但忍了沒說出來。見不知趣仍在繼續,於是王一雄自然是要將對我百分之百的可掬笑容收回的,並且還將剛才那個矜持威嚴的一絲之笑也完全沒收了,此刻上場的是他收緊的眉頭,然後他聲調不高卻威嚴十足地對這個正士氣大增的不知趣家夥說:“你不用跟進來了,去吧,看著車,把車頭挑過來,等我。”原來他就是這樣和他們單位的司機搞好關係的,使得這位司機差不多天天都要開車接送他。
一直到我倒水給他喝,王一雄才想起來將手裏一直僵僵捧著的鮮花獻給我,捧獻得很笨拙,這個生疏的動作超越語言地說明了他不是常向美麗女孩子獻花的,於是這個笨拙而生疏的動作有力地改變了他剛才頤指氣使給我的不良感覺。
王一雄的五官有很多地方,竟然與齊振非常接近,這讓我那早已如死灰一樣的心,有著春風裏複燃的感覺。不知為什麼,他身上透射而出一種同齊振、餘程遙一樣的很精明很理智很冷靜的東西,我害怕這種東西,那冷靜在我的情感辭典裏一向是與冷酷同義的,而理智則是一切冷酷行動的指揮官,怪不得我在第一麵時對他感覺似曾相識。而他看著我的眼神也無言地將滿意和喜愛告訴了我。因為在場的人很多,我們什麼也沒說,隻是一般性的幾句客氣話。
他的手機一直在響,他接聽後說的話一般也是掐頭去尾的,總之大意是指導一些工作如何安排,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表情仍是那麼樣地威嚴認真並矜持的,而滿意卻時有時無,這要看對方的表現而定了。這樣的電話有過五六個之後,他明顯對這些個同樣不知趣的電話不滿意了,這時又一個電話打來了,鈴響了五六下之後他才索然而無奈地拿起手機,但馬上,一經看了號碼之後,他接機速度之迅疾讓人不得不佩服軍人的訓練有素,並且他接機的表情也大異,百分之百的可掬之笑伴著剛才謙和、親切、仰慕重又出現,但將青春換成了嚴肅認真,喜悅稍稍變異成了高興和興奮這對孿生胎,並且新增添的畢恭畢敬是占最大成分的,於是我感覺到那畢恭畢敬準透機而到達對方的眼前,對方也將回贈給王一雄一絲滿意的笑容,從對方那矜持威嚴的臉上。於是高大英俊魁梧的王一雄頓時也在電話的這邊士氣大增。
同樣的掐頭去尾的話中,聽得出來對方是一個首長,從北京來,剛到,事先沒有通知,並且這位首長不介意接待方麵的不周。掛上電話,王一雄笑著對我說抱歉,非常抱歉,從北京來了首長個一定要見見他,然後他又風趣地說想要吃他做的菜了。我接著笑道,你的這個首長一定是屬豬的。
在後來的通話中,我直言懷疑王一雄的年齡。因為那天他告辭後,診所的人都對我大大提高了一眼眶子,他們說,一看派頭這就是個軍官,至少是個中校,中校至少年齡三十五六歲。王一雄先是愣了,在意外中半天無言,然後警惕地問我都知道什麼情況了?我單純幼稚的回答讓王一雄放下心來,他回答對軍隊情況毫不知情的我說,不是33而是35。我便對他再也沒有什麼疑問了。因為他對我的透明度極高,他總是在辦公室裏給我打電話,他辦公室裏有幾部電話。那勁頭簡直有點瘋狂的味道,一個電話能幾個小時,他是一邊辦公一邊給我打電話,以致於診所裏的電話快成了我的專線了。老板娘也對我非常寬容,看我又不嫌工資少,並且我的技術是一流的,我的醫學病理知識並不少於她那個醫師老公。但一般晚上他很少給我打電話,因為應酬太多,其實那天晚上他說的有事也就是應酬。
不久的一天,他再三約我,我才如約地坐進了他的轎車。
坐在轎車裏的王一雄是一身筆挺的軍官服,“普通軍人”不言而謊自破。上車後我淡然而矜持地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上次那個矮小的年輕士兵此刻正坐在駕馭座上,我明白了他倒果然是專司方向盤之職,因為有司機在場,他熱情而不失矜持與威嚴地客氣了幾句後,我們便不再說什麼,車平穩地行駛著。
車如船行水麵般流暢地滑行在寬闊的馬路上時,那古老而熟悉的唱詞在從我的心底裏響起:
野樹花攢繡短籬。恰人住武陵溪。看誰家簾箔低垂,寂寂春深,門掩無人至;聲聲杜宇,叫徹花前淚。園亭清晝長,一覺留春睡。尋芳載酒知誰是?則俺莽崔生行春來到此。
俺這裏蕭索掩畫屏,你把往事來重省,似這般潑淋漓葉上題紅怨,還則見冷冥迷花底淚波明。人去暗飄零,你可也徘徊立遍蒼苔徑,算相逢一麵都是生前定,不做美東君卻怎生,早是你到了河津,我留下空庭。………………
那身筆挺的軍官服,讓王一雄人顯得更英俊瀟灑,在這古老的對唱聲中,少年羅成時代的齊振漸漸走遠不見影蹤,再回首,身邊的王一雄真實著青年羅成時代,不錯,王一雄可稱得上是儒雅又威武的瀟灑英雄,多情的硬漢,我的目光在縱深的時間未來隧道中穿行,我看到他將給我的深情款款,還有熱烈又溫柔的纏纏綿綿。
他請我到東部一家檔次極高的咖啡廳喝咖啡,然後讓司機自己走了,說一會兒他自己開車回去。
這次我們可以隨便說話了,但他很講究度,隨便而有度。落座之後,我說,你為什麼要騙我,以前雖然聽說網上人說的全是假話,但從來沒有碰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