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悲情婉轉《十離詩》:薛濤與韋皋、元稹的情感(2 / 3)

薛濤是一個不幸的女子,社會製度與其不幸有著必然的關係。她擺脫不了那種製度的束縛,也不甘心對她才華的埋沒。於是《鷹離鞲》中說,“爪利如鋒眼似鈴,平原捉兔稱高情。”詩人羨慕雄鷹,自比雄鷹,佩服雄鷹的勇猛和敏捷。在《竹離亭》裏,詩人更是將追求自由,向往光明作為宗旨著意去寫。自喻為濃鬱的翠竹,一年四季垂蔭華堂,無論寒霜凍雪都能虛心自持。接著話鋒一轉,寫自己不甘於高牆下的寂寞,要像力鼎磐石的春筍一樣,倔強的穿透高牆,到牢籠外邊去尋找丟失的青春。詩人用“春筍破牆”的隱喻道出了其內心深處萌發的秘密。她十分厭惡禁錮自由的權貴們使他失去了美麗的青春,並使她這個出生高門、入世卑賤,受封建禮教束縛的風塵女子的脖子套上了層層枷鎖。詩人也清楚的知道,哪怕它有“常將勁節負秋霜”的頑強性格,堅韌的忍耐力,也難改變可悲的結局。韋皋鎮蜀時,南越獻孔雀一隻,時間不長死了,不久,薛濤也去世了。當時孔雀成了薛濤的代名詞,不少文人唱和之間都將孔雀暗喻薛濤。公元807年,武元衡寫的《西川使宅有韋令公時孔雀存焉,暇日與諸公同玩,座中兼故府賓妓,興久之,因賦詩用其廣意》一詩和白居易在《和武相公感韋令公舊池孔雀》一詩中寫道,“頂毳落殘碧,尾花銷暗金。放歸飛不得,雲海故巢深”。一語道破了文弱孤女“欲飛又有籠籬縛”的根源所在。表現了一個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對薛濤追求自由,向往幸福的極大同情。

薛濤在韋府“性格狂逸,不避嫌疑”,作為歌妓本不算是麼越軌行為,更何況是“詩達四方,名馳上國”的才女,卻招致罰徙。但凡有一點血性的人都不會不進行反抗。《犬離主》中“為知人意得人憐”一句,說明薛濤還是很有心計的。她知道在那樣的社會裏一旦入了囚籠,就隻有討人歡心,才能苟延度日,否則,便“不得紅絲球上眠”。《筆離手》把這個問題揭示得更透徹。“越管宣毫始稱情,紅箋紙上撒花瓊”這裏,她首先承認了自己的才華。但是,“承認”不是目的,其目的在於悔恨自己出眾的才華卻委屈地為豪門做供奉。其次,他抱怨自己的青春像“華瓊”一樣為無情的權貴們所拋灑,所犧牲。哪怕是像《珠離掌》中的“皎潔圓明內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宮”的珍珠,隻要有一點點汙點相穢,也照樣像廢物丟棄。在《竹離亭》中,詩人把韋皋比作“嚴霜”;在《馬離廄》中,詩人把韋皋比作既吃肉又嫌腥的偽君子;在《鸚鵡離籠》中,詩人自比噤若寒蟬。在這環顧四壁皆黑暗環境裏,她再也沒法忍受了。罰徙被釋後,便毅然跳出火坑,在江邊修築“吟詩樓”,閉門寡居,進行著無聲的反抗。

韋皋離蜀後,元稹使蜀。當時元稹已經很有詩名,他與薛濤二人在唱答中字裏行間都有屬意。薛濤給元稹《贈遠》詩中說:“錦字開緘道是愁,月高還上望夫樓”。書信用“錦字”作比,與元稹以夫婦稱謂,表現了薛濤從良心情迫切。但是,當時社會沿襲北朝以來重門第婚姻的舊習,元稹從骨子裏極端鄙視下等女人。盡管他與薛濤卿卿我我,那隻能是一時消遣解悶罷了。到這時,薛濤的幻想徹底破滅了,她的生命與其青春一樣,被封建社會吞噬了.

《犬離主》中“出入朱門四五年”,說明薛濤在府中逢迎勤侍和含辛茹苦的時間;“為知人意得人憐”是詩人陳述其生活環境,即通過“知人意”而換取主人對他的同情;第三句“近因咬著親之客”與尾句“不得紅絲球上眠”的因果關係,形成鮮明的對比。寫詩人在權貴麵前地位的低下和屈辱,同時還寫朱門的遺老遺少對歌妓的百般刁難,動輒拋棄甚或罰赴邊州。這種寫法,通過一首詩就可以使讀者了解到詩人的整個身世、處境和遭遇,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給讀者以深刻的印象。又如《鸚鵡離籠》,前兩句“隴西獨自一孤身,飛來飛去上錦茵”。作者直抒胸臆,毫不隱晦的說明自己出生於隴西,父母雙亡,孤獨一人。由於戰爭而顛沛流徙,來到蜀中淪為歌妓,出入於韋皋幕府。“都緣出語無方便,不得籠中再喚人”。含蓄的訴說自己的苦衷。這裏明指鸚鵡,暗喻自身,傾訴自己像鸚鵡學舌那樣而不能暢所欲言。這種含蓄的寫法,也使朱門子弟的凶惡蠻橫的嘴臉一覽無餘。

《十離詩》用民歌化的語言平易凝練,通曉流暢。辭采清麗,情意深婉。清朝章學誠在《婦才》中論述薛濤詩時說:“名妓工詩,亦通古義,轉以男女慕悅之實。托以詩人溫厚之詞,故其遺言,雅而有則,真而不穢,流傳千載,得耀簡編”。明朝鍾惺在《名媛詩歸》中說:《十離詩》“情到至處,一住而就”。這些評價說明了《十離詩》在語言藝術上的錘煉之功。如“越管宣毫始稱情,紅箋紙上撒花瓊”婉媚流麗,郎朗有聲,表現了歌妓出眾的才華。一個“撒”字便顯現出薛濤開朗的性格和翩翩的氣質。“常將勁節負秋霜”一個“負”字,暗示出詩人在韋皋幕府中忍受的屈辱。作者曾在《酬人雨後玩竹》中說:“虛心寧自持,蒼蒼勁節奇”。她把自己比喻為翠竹的“蒼蒼勁節”,然而,被那殘酷的嚴霜征服了,使人黯然銷魂的真情實感躍然紙上。“常擺朱尾弄綸鉤”一個“弄”字,更寫出了詩人作為一個被征服的歌妓把所受的淩辱埋在心底,從而贏得讀者的極大同情。還值得注意的是,十首詩中每首的第三句,詩人均是在陳情以後才講出失寵的原因。而原因有近有遠;有客觀原因,也有主觀原因;還有不是原因的原因。她在用“為”這個虛詞上下了很大功夫,並且很有分寸。如“為緣春筍穿牆破”,“為緣無限塵蒙蔽”,“為驚玉貌郎君墜”,前邊都冠以“為”字,說明這些是客觀原因。並非自己有意所致。“近緣咬著親之客”的“近緣”,說明是近因。“隻緣一點玷相穢”是僅僅為什麼,有責備歸咎他人之意。“無端竄向青雲外”和“無端擺段芙蓉朵”的“無端”,則刻畫了詩人自認為出發點是好的,而效果則相反的自遣自責的心情。

《十離詩》的藝術特點還在於大量借助比喻和隱喻。使人想象豐富,比喻生動,含蓄委婉,十分感人。作者把自己比作犬、馬、鸚鵡、燕子、魚、竹子、珍珠、筆和鏡子。借助如此多的比喻,卻圍繞著一個主題,即傾訴著一個孤弱的女子的身世,向往和追求自由,鞭笞和痛斥黑暗。她以翠竹自比去表白自己的“蒼蒼勁節”;以珍珠自喻去描寫自己的單純和天真;以蒼鷹自喻去揭示自己酷愛自由的心理;以駿馬自喻去指責主人和社會的無情等等。

盡管有如此分析,詩人是一個聰明謹慎而懦弱的女性。她把怨恨和憤懣埋在心底,不敢大聲疾呼,公開反抗。每首詩的尾句卻帶“不得”二字,閃現出對韋主人乞求哀憐。薛濤這十離詩把身邊尋常事寫得曲折動人,如泣如訴。薛濤精心設置了種種比喻來向韋皋請罪,於是節度使大人轉怒為喜,很快就將她召回成都,寵愛如初。可以說,《十離詩》詩非常成功,但我還是要說,十離詩中充斥著刺耳的不和諧音,那就是乞憐!而且這種搖尾的色彩非常之濃烈,完全淹沒了一個文人應有的氣節,著實讓人從心裏不舒服。

美麗而有才,缺一不可,後蜀何光遠《鑒誡錄》上說薛濤“容姿既麗,才調尤佳”。古代文人更加看重女人的精神世界。他們認為,女人長得再美,針線活做得再好,不讀書,不會吟詩,不能稱“雅”,而不懂得倚欄賞月、怨春傷時的美人,就像木偶人,所以他們總結了一個觀點:女子無才不美。

薛濤就不同了,四萬八千首的《全唐詩》收錄了薛濤八十一首詩,為唐代女詩人之冠。薛濤還出過一本詩集《錦江集》,一共五卷,存詩五百餘首,可惜到元代就失傳了。可見她是一個真動人的美女。

自古紅顏多薄命,才女亦命運多舛,如兵荒馬亂中的蔡文姬、李清照,慘淡一生,怎一個愁字了得。從其留傳下來的作品看,薛濤無疑是才女,卻不幸淪為樂伎。雖有其幕主韋皋力薦,卻終未能入仕。

薛濤幼時即顯過人天賦,八歲能詩,其父曾以“詠梧桐”為題,吟了兩句詩“庭除一古桐,聳幹入雲中”;薛濤應聲即對“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一語成讖,薛濤的對句似乎預示了她一生的命運。

十四歲時,薛鄖逝世,孽濤與母親裴氏相依為命。迫於生計,薛濤憑自己過人的美貌及精詩文、通音律的才情開始在歡樂場上侍酒賦詩、彈唱娛客,被稱為“詩伎”(賣藝不賣身)。

薛濤生命中的第一個情人是劍南節度使韋皋。

薛濤本是官宦之女,因父親薛鄖虧空錢糧,受牽連被沒入樂籍,成為官妓。韋皋慧眼識明珠,特將她召到府中侍宴賦詩,還讓文采出眾的她做一些文字工作,於是薛濤成了他的“女秘書”,不過那時叫“女校書”。

感恩讓十五歲的薛濤向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解開了香繡衣。薛濤的這份感情裏,很大成分是一種“戀父情結”。

薛濤即席寫下一首《謁巫山廟》——

亂猿啼處訪高唐,一路煙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聲尤是哭襄王。

朝朝暮暮陽台下,雨雨雲雲楚國亡。

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鬥畫眉長。

韋皋看過讚歎不已,傳閱給席間眾賓客,大家也都歎服。薛濤這首詩寫的是過巫山神女峰,《謁巫山廟》的情景。其實這樣的詩不算特別出奇,隻不過自從宋玉的《高唐賦》以後,巫山雲雨已經成了男女歡愛的代言,薛濤卻偏偏寫出了點惆悵懷古的味道,大有憑山憑水吊望,感喟世事滄桑的味道。所以薛濤的詩好,後人讚:“工絕句,無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