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 3)

海新從珠海回來後,曾給於歌打過電話, 隻是說和方紅已經了解,離婚不可避免。於歌要趕來安慰他,海新說, 一個男人支撐不了痛苦就不是男人。於歌也挺有意思,海新沒邀請她來, 她就再也不主動理睬海新,兩人間仿拂是一般的朋友若即若離。 在拍廣告的現場,海新與於歌見麵時,那久違的衝動又燃燒在全身,他深知自己的六根未淨。海新一直弄不清楚,來到城市後, 怎麼就撕扯不開女人……

這時廣告音樂響起,晶瑩剔透的水吻著於歌的嘴唇, 水珠被夕陽映成了桔黃色,變成了生命的液體……

海新猛地想起那夜,與於歌激動纏綿的接吻, 身上產生一種躁動,方紅斷開的感情空白,於歌跳了進來, 而且像一輪初升的太陽。一個感情支撐倒了,又一感情支撐被立起來, 海新從一個束縛自己的“情結”裏掙紮出來,又進入另一個“情結”。

海新衝著拍攝現場做導演做了一個手勢:“太棒了!”

一天沒怎麼吃飯了,大家拿著盒飯三三兩兩的吃著。 於歌在一輛小轎車裏吃飯,這是海新安排的,怕外界對她幹擾。 海新端著飯盒,一拉門,坐在於歌旁邊, 他產生了急於想親近的想法:“感覺怎麼樣?”

於歌一歪頭,調侃道, “我發現你有一種獲得新生的感覺,不孤獨了?這人啊,得到了孤獨,覺得沒有精神寄托了, 感到空虛。沒得到,就更孤獨,覺得周圍一切都欠你的, 感到哪哪都對你不公平……”

海新沒生氣,破天荒的樂了:“你是在變著法說我, 你成天無拘無束,沒有磨難,沒有痛苦,你怎麼會感受到孤獨呢?”

“你怎麼就知道我沒孤獨,我頭一回高考,差了幾分。 我在班裏平常都是屬一屬二的,我是大樹,同學們是樹根, 而眼睜睜看著同學們興高采烈的走進大學,我自殺的心都有。 我拚命複習了一年,覺得高考成績不錯,就大膽報了北大,結果, 北大沒錄取,別的學校也耽擱了。那一年的夏天,我沒過一句話, 也沒走出過家門。我這樣,嚇得爸爸媽媽直哭, 最後媽媽給我跪下來,而且跪了幾個小時,我把媽媽拉起來,才說了一句話, 我不上大學,我要上班……那時候,我體驗到了孤獨, 自尊心晾在光天化日之下,身上有一種被人鋸開的感覺。人到了孤獨的時候, 才體現感情的重要,有人遞給你一句火燙的話, 握一下你顫抖的手,傳一眼深情的目光,你都承受不住。”

“所以你就拉我出苦海?”

於歌一本正經地說:“說來,孤獨也是富……”突然, 於歌咯咯地笑起來,那笑聲像敲響了古代編鍾,脆脆生生, 笑得海新目莫明其妙。“我今天喝了有一箱礦泉水, 害得我總往廁所跑,那廁所還是收費的,斂錢的老大爺心疼的對我說,閨女, 你那個尿脬一準壞了,快去醫院瞅瞅吧……”

海新撲哧也裂開了嘴。

於歌看著海新:“海新,你笑起來挺瀟灑。 ”她情不自禁的把嘴湊過去,在海新的腮上親了一下,“你從珠海回來, 我以為你讓方紅打倒了,爬不起來,想想, 人生有時候真是很殘酷……那天夜裏我走時,相信你能挺過去,因為你是個男人。 ”於歌把頭倚在海新的肩膀上,那長發刺得海新脖子直癢癢。

一隻手緊緊攬住於歌的後腰,海新就覺得血在往上湧, 他把於歌猛地抱在懷裏,使得於歌幾乎喘不出氣來, 海新那感覺像一個在大海裏漂泊了許久的落難者,終於攀住了救生艇的纜繩, 兩隻手死死的不放。在茫茫的沙漠,又撐起了一片生命的綠蔭。 於歌推了推海新,海新閉著眼睛,像一座泥胎。於歌隻好不動, 任憑海新把那積蓄許久的孤獨宣泄出來, 把那座封口的火山啟開,讓滾燙的岩漿迸發出來……海新開始還小心的吻著於歌, 可沒多久,他發情一樣,解開了於歌上衣的第一個扣子, 又迅速解開第二個,於歌那鮮活的乳房蹦了出來, 海新的五指如抓處了生命,於歌疼得皺緊了眉毛,止不住喊到:“你瘋了……”

丁經理拉開車門,笑嘻嘻地說:“海新, 拍得太……”他愣住了,張著嘴巴,說不出話。 於歌一邊係著扣子一邊對海新說:“海新,醒醒,你們領導慰問你來了。”海新馬上鬆開手, 見丁經理,瞬間,臉就刷成了醬紫色。 丁經理拍拍於歌的肩頭:“於歌啊,海新太累太困了,為了公司,你就權當沙發, 讓海新躺躺吧。”說完,背著手,沒事人似的走了。 於歌蔑視著:“老滑頭……”

當海新指揮撤掉現場以後,再找於歌,有人說她卸完妝, 已經走了。夕陽掉進湖裏,一切都朦朧如霧。 海新覺得在小轎車裏自己太莽撞,像頭野獸。 他想像不出來自己為什麼如饑似渴地成了那副鬼樣子……海新越想越惱火自己, 他厭惡地揚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丁經理過來:“海新,我真小看你了。你早這樣, 你早就進步了。我這人務實,你越憋囚自己,就越倒黴。 這一旦男歡女愛了,你就什麼孤獨的感覺也沒了。”

海新耷著腦袋走了,身影在暮靄裏一晃一晃的。丁經理望著海新的背影,悻悻地:“這小子又怎麼啦?”海新疲憊的捱到家門口,聽裏麵電話鈴頑強地響著, 忙擰開門,匆匆去接。對方是一個男人, 語調顯得很氣憤:“你是海新嗎?”

“對,您哪一位?”

“你不要纏著於歌!你還是有婦之夫, 方紅還沒有正式跟你

離婚,你得注意自己的人格!”

“你是誰?你想幹什麼!”

“我覺得你虛偽!你不是個男人!”

“你是男人,你把你名字說出來!”

“你要不離開於歌,我會讓你臭名遠揚!”

對方“啪”地把電話掛上。

海新氣得臉色煞白,渾身在抖動。他腦子全亂了, 鬧不清對方是誰?他為什麼對自己的情況了如指掌? 這是不是於歌的追求者?肯定他窺視自己有許久了……海新開始胡思亂想, 對方一定是長得很粗魯的壯漢。突然,海新回憶起一個鏡頭, 是不是他曾經看見過的那個高個小夥子呢?海新癱在沙發上, 身上像棉花一樣。

礦泉水的廣告又成功了,電視播出以後,反響強烈。 廣告界的同行們為此還開了一個創意座談會,讓海新講了體會。丁經理到處推崇海新,把海新吹的天花亂墜。這一次廣告收益能讓他喘半年氣了。此外,丁經理鄭重其實地對海新說,“我推薦你當副經理的報告頭兒們研究了,分歧不大, 你現在一定得夾著尾巴做人。”海新不滿,反駁說:“我憑什麼夾著尾巴做人? 我在籠子裏呆夠了,不想受罪了!”果然, 沒幾天上級的組織部門找海新談了一次話,說有關提拔的事兒再度擺到桌麵上來。 廣告公司需要年輕的、有才幹的人充實到第一線。談完了,給他留下一句話:“在女人上麵不要再跌跟鬥了。”

老陶對海新又奉承起來, 一些人又開始整理海新的隱私材料什麼的,雨要來了先刮風,地震來了老鼠先亂躥, 大頭來了先有警車開道。這預示著海新第二次提拔副經理, 海新沒把提拔這事兒放在心上,過慣了我行我素的日子, 戴緊箍咒的滋味兒實在難受。方紅寄來了離婚協議書,海新填上名字,按地址又郵回。 他極力地想使自己愉快起來,為此,他和於歌吃了幾次飯, 還唱了幾回卡拉ok。

於歌似乎忘了上回小轎車裏的事兒, 照常一副無拘無束的樣子。有一次,吃飯時,於歌被一幫人圍住,爭著請她簽名, 而且人越圍越多,海新拉著她衝出重圍。於歌倒是興高采烈, 在偏僻處,她孩子般的手舞足蹈,大聲嚷著:“還是當名人好, 到哪都把你圍在中心,真有一種陶醉的感覺。”她說著, 情不自禁地倒在海新的懷裏。海新呆呆地望著於歌月亮般的臉,想親, 又止,於歌樂著問:“你什麼時候又變得那麼老實了? ”海新囁嚅著:“於歌,那回我是不是傷害你了?”於歌緊緊抱住海新, 把頭貼在海新的胸前,手婆挲著海新的頭發, “你這會兒陶醉了就不要管以前的事兒,我們的區別就是,你總往後看,我總往前看, 所以你總孤獨,我總歡樂……”她話還沒說完,就吃吃的笑起來。

每一回唱卡拉ok,海新都讓於歌唱《卡薩布蘭卡》, 於歌的每一回歌唱,都牽動著海新的心。有時於歌唱激動了, 邊拿著話筒,邊和海新翩翩起舞,海新真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他情濃時,有次曾問於歌:“你嫁給我吧?”

於歌搖搖頭。

海新說,“我和方紅的手續馬上就會辦好。 ”

於歌回答:“我不是因為這個, 我現在試著和你談情說愛,注意,隻是試著,我並沒有最後決定。在這期間, 我們怎麼都可以,但不能結婚。我不想跟方紅那樣第二次離開你, 那樣你會絕望的。另外,我還得看,你適合不適合我,海新, 即使你現在快活了,我也認為你活得太累,太認真,太執著, 我真受不了你這樣。我隨便慣了,從不受人擺布和指使。我高興時天真可愛。 我別扭時,誰也不願意理。沉默時,一言不發,想說話時, 誰攔我也不行。我這人個性太強,也怕傷了你們……”

“你們? 除了我,還有誰?”海新吃驚地問。

“跟你還沒怎麼了呢,就吃醋啊。”於歌頑皮地一撇嘴。

海新慢慢吻著於歌, 手伸到她的後背,光滑的脊梁如一塊玉石,於歌結實的前胸頂著他天旋地轉:“你別嚇唬我。”

“從你的觀點看,我可能是一個壞女人,因為在感情上, 我很自私,也自我。所以,你敞開了對我,我沒有敞開了對你。 以後,你別恨我……”於歌突然掉淚了,燙在了海新的手上。

這是於歌第一次流淚。

丁經理執意要給創意室的人慶功, 他跟海新說:“都說我摳門,沒辦法啊,全公司那麼多人,指著我發工資,一到那天, 我就拉稀。有一個住醫院的,我就想像得掏多少錢。這回, 你點,唱卡拉ok,到湖上坐遊艇,打電子遊藝機,都行。 ”老陶湊過來說:“能不能發錢啊?把錢玩了,太可惜。 ”王滿白了老陶一眼“發你的獎金,你都瞞著你老婆,也不知道那錢都給誰花了? 你再這樣,我們就告密啦。”老陶尷尬地直作揖,大家樂了。 海新說:“我們唱卡拉ok吧。”創意室的人歡呼起來, 王滿過來就翻丁經理的腰包,丁經理忙躲閃,擺擺手:“好吧, 別超過二百塊錢。”說完,立馬溜了。創意室統共有八個人, 二百塊還不夠一人一杯咖啡呢。

“去情島歌廳,那的音響好。今天我請大家。 ”海新想起了

那個長長的甬道。

大家擁著海新,歡天喜地的去了情島歌廳。

剛走進那長長的甬道, 海新就聽見《卡薩布蘭卡》甜蜜的歌聲,他下意識的停住腳步,那熟悉的歌聲使他震驚。 海新不顧一切地跑進了歌廳, 見於歌正和一個高大而又英俊的小夥子邊唱邊跳,小夥子緊緊摟住於歌的後腰,那眼神如醉如癡的鉚著她。 於歌邊唱邊跳,那姿勢對海新來說,是那麼難忘。她唱完了, 拉小夥子回到座位上,小夥子為她鼓著掌, 於歌陶醉般的把頭靠在小夥子的肩上,兩人親昵的樣子像是一對情侶。

於歌無意中回頭,見海新愣住了,起身過來, 隨手拉起了身邊的小夥子,“海新,這是我朋友,”她轉身對小夥子, “這是海新,有名的廣告家。 ”小夥子熱情地伸出手:“於歌常對我提起您,她很崇拜您……”海新突然想起那次匿名電話, 他腦子很亂,什麼也不說,回頭剛要走,創意室裏那幫人湧了進來。

海新站在甬道裏,對著於歌:“怎麼解釋?”

“我在你們兩個人之間選擇。”於歌很坦然。

“為什麼瞞著我?!”海新額角的青筋在蹦。

“在這一點上,你無法理解我。我本想早告訴你, 見你對方紅那樣子,我害怕了。海新,不要計較,好嗎? 我真的不想傷害你,今晚,我是想約他在最後見一次,他對我視為知己。 我們是同學,從高中一直好到現在……”

海新扭頭就走,腳步十分堅定。

“海新,你真的在乎?”

海新轉過臉:“我真的在乎!”說罷,又走。

於歌喊著:“海新,你不能這樣!你回來!”

海新走出了這長長的甬道。

小夥子從背後緊緊抱住於歌,“他不會回來了……”

立冬了。

海新被任命為廣告公司副經理的風聲甚緊, 而此時的廣告公司已經搖搖欲墜,海新一個人無法挽回敗局, 公司開始借錢發工資了。每一個人都嚐到了孤獨的滋味,後台背景大的人調走了, 於是水落石出,剩下的都是隻能依靠公司維持自己的人。 王滿沒走,留下來與海新風雨同舟。

熟悉海新的人都說海新脫胎換骨了,他顯得開朗多了, 常常聽到他的笑聲。當所有的女人有了歸宿,離開海新的時候, 他找到了自我。海新充滿了自信,決心上台後要使公司走出低穀, 辦成全市第一流的廣告公司。

海新和方紅早就辦理了離婚手續。有從珠海回來的人講, 方紅在珠海發了大財,自己開了一輛豪華小轎車, 住著一幢小樓。沒有人再看見於歌和海新來往, 於歌還是那副無拘無束的樣子,那個小夥子還像保鏢一樣守著她,於歌趕他走,他堅守崗位。 時間常了,於歌就任憑他隨在身後,好歹有個精神安慰, 隻是她的臉上缺少了滋潤。別的公司找她拍了幾次廣告, 但她再也沒有輝煌。久了,沒有公司再找她……

一天半夜,海新接到方紅的電話:“海新,咱們複婚吧? 我想你,雖然我有錢了, 但是我很孤獨……我願意回到你的身邊,我給你當一個賢惠的妻子……”方紅在哭, “我們要一個孩子,我現在做夢都想成為一個母親。我們過一種實實在在的生活, 你恩我愛的,行嗎?我一天也 不想在這生活了……”

海新舉著話筒,臉上像木刻一樣。

“海新,你聽,這是什麼音樂?”

天堂鳥在那一頭發出“嘎嘎”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