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陳情苦笑著:“你呀,我太了解你了。”

餐廳陸陸續續上來人,清靜的氣氛變得嘈雜起來。 海新下意識回頭,猛然見方紅拎著小桶在畫壁畫, 描繪太陽神眼睛的最後幾筆,旁邊還有幾個人在直著脖子觀看。 她的背影直衝著陳情,陳情的表情十分平靜,她早就看到了方紅, 甚至讓海新懷疑是她安排方紅指導畫壁畫。海新扭過臉, 心裏不是個滋味兒。自己和陳情在這敘舊,而自己的妻子在一邊畫壁畫。“方紅比過去胖了,以前她顴骨高,現在也豐滿了。 ”陳情心平氣和地說。

海新悻悻地想,今天這一切都那麼漠然,缺乏激情。 他回憶起那次在中山公園雨中的接吻,接得昏天黑地, 渾身淋得精透,躲雨的人都 認為這兩個人不是神經病就是發癔症。 當海新開玩笑說他和方紅做床上的事兒時, 陳情用牙齒咬著海新的肩,說要殺死方紅。 至今海新還記得陳情說這句話時絲毫沒有調侃,眼睛裏閃出一股爍爍的寒氣。事兒隔才多久, 過去的驚濤駭浪變得風平浪靜。

方紅回頭,朝陳情揚了揚手,算是一種禮節。 不知她看到海新沒有,反正海新的後背是納入到了方紅的視線。 海新預想到了回家後的整個情節,一定會跌宕起伏, 節目也會很有可視性。海新看見陳情矜持地向方紅回報了一個微笑, 好像在說你畫得還不錯。

海新悶悶不樂地坐著,幾個菜是什麼味道也不知道。 陳情倒是津津有味兒地吃著,吃一個菜還給海新講這是菜係的菜, 有什麼特點。海新哼哼譏譏的敷衍著,他有些後悔, 若料到是這個結局就不來了,一種溫馨的印像被破壞了是最痛苦的。

“我不借你錢,不高興了?”

“你怎麼知道的?”海新努力笑了笑。

方紅已經用力畫完了眼睛的瞳仁兒部分, 眼睛在盯著陳情和海新。

陳情把椅子朝海新身邊挪了挪:“這樣吧, 我看中了你那個前廳,挺大的地方擱自行車,可惜了,咱們兩家合作, 你出地方,我出錢管理裝修成一個藝術廣告展覽廳。 展品由我們提供。每年由我們給你十萬元, 剩下的賠錢或者賺錢你們就別管了。海新,我光投資裝修就得花二十萬, 你們膀不動身不搖就能幹拿十萬元。怎麼樣?”

海新激動的險些暈過去:“你別戲弄我?”

陳情鎮定自若地用餐巾布擦擦嘴:“我派人已經量過了你們前廳的麵積,臨街還得打開一扇門。”

“那你們不就賠了?”

“可行性報告我擬完了,估計除了給你們十萬元, 我們還能賺二十到三十萬元左右。”

“咱們市裏有四個展覽館都賠錢。”

“我搞的是藝術廣告,是廣告就會賺錢。”

“那我們也參與……”

“你們公司除了你,別人是難弄來這種高擋次的客戶的。 另外你們參與我們也怕弄僵了。我是做生意, 不會是搞慈善事業。”

海新覺得陳情與以前判若兩人:“你變了……”

陳情朝服務小姐打個手勢,小姐跑來。“上一瓶洋酒。 ”然後對海新嫵媚地笑笑:“你什麼時候答複我?給你透徹的話,裝修前廳的空調和燈具我已經下單子買去了。”

“還得開經理會,請示丁經理,動用房產得報總公司。”

“我等你一個禮拜。”陳情爽快地說。

“十天吧。”海新咬著後槽牙回答。

陳情抿了一下嘴:“我知道你的難處,十天就十天吧。 另外,王滿和我們合搞的模特比賽,是我出的主意, 這個算我對你的情意。聽王滿說,你們已經步履維艱了, 你又是新提拔上來的,為了這個職位, 你……”小姐端上來一瓶精致的人頭馬酒,透著貴族感,沉甸甸的,倒出來的酒,也淌著凝重。 陳情沒謙讓,把一盅酒灌進嘴裏,頓時,臉就緋紅;“海新, 在加拿大我最不能忘記的就是你,不論我走到哪裏,我幹什麼, 哪哪都是你的影子,你是我唯一的感情支撐……”

海新動情地欲攥陳情的手, 他的心被一種久違的情緒煽動起來。

方紅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桌旁, 拉了把椅子坐下:“有我的酒嗎?”

海新和方紅回到家,出乎意料地是方紅並沒有發作。 她關在衛生間裏足有一個多小時,采披著濕漉漉的頭發出來, 臉上的疲倦被洗得容光煥發。海新此刻躺在床上已經昏沉沉了。

“跟老情人談得怎麼樣?”方紅梳著頭發,坐在床頭, 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可眼角分明又是一種嫉妒。

海新知道,自己和方紅這種互相折磨又輪回了, 海新同意複婚時,似乎淡忘了結婚後的心靈磨難, 隻是回憶起兩人的卿卿我我。可一旦又重新耳鬢廝磨, 才醒悟或者說恐懼這種慢性痛苦。他看了看方紅, 方紅頭發上的水珠還濺在海新的脖子上胸脯上。他悟到,方紅這次采用了軟刀子戰術, 一下一下地割他。剛才方紅坐在東方賓館餐廳的桌子上喝酒的時候, 陳情絲毫沒有亂了方寸,反而鎮定自若地給方紅斟酒, 又讓服務小姐取來一瓶人頭馬。還沒容方紅說什麼, 服務小姐請陳情去接電話,不知是事先約定好的還是確有其事兒, 陳情一走就“泥牛入海無消息”。方紅沒了對手, 麵對著沮喪的海新又發不 出氣來,隻能喝悶酒。當服務小姐傳來消息, 說陳董事長有緊急公務告辭了的時候,海新拉著腳步多少有些踉蹌的方紅, 心情複雜的離開了東方賓館。

“別酸言醋語的好不好。什麼老情人,我是談工作。 ”海新轉過身,把脊梁背朝著方紅。

方紅沉默了。

海新有些愕然地回過頭,見方紅正脫睡衣, 雪白的肩膀已經烙出來,乳罩解開,乳房依舊那樣,如麵沒發好, 蒸出來的饅頭,又小又緊。“你幹什麼?”海新莫明其妙地緊張起來。

“我要和你做愛。”方紅異常地平靜。

“你這是什麼意思?”

“笑話,老婆和丈夫做愛,丈夫還問老婆什麼意思。”

“我和陳情什麼也沒做,我們談的是……”

“我和你做愛,你談那些幹什麼。 ”方紅已經把睡衣全脫下來。

海新感到眼前一片肉色,香水氣彌漫在他的周圍, 他好像在上浮,忽上忽下。“方紅, 你是不是想用這種方式報複陳情呢?這沒必要,真的,有些滑稽了……”方紅融在海新身上, 使得海新喘不過氣來。

“我還不知道你嗎,你有這心,沒這膽子、 ”方紅吻著海新的耳根子。

海新拚命推開方紅,可不知怎的, 手腳全被方紅所束縛住了,掙紮不開。 於是海新的腦子裏突然設想壓在他身上的就是陳情,想著陳情那句剜心扯肺的話:“你是我的感情支撐”。 這麼一想,身上就有了知覺。當海新把方紅卸下來的時候, 方紅疲倦地偎在海新的胳膊彎處,眯縫著眼睛,夢話般地講:“海新, 人到了真正能認識自己的時候,就覺得感情最重要了。我不願意再失去你, 掙錢有什麼意義呢, 一個女人掙錢就總讓男人覺得錢是髒的……”一滴渾濁的眼淚燙在海新的手上。 “你聽過世界著名薩克斯曲《歸家》嗎?我比陳情現在幸福,因為我擁有了你, 可她盡管腰纏萬貫,卻失去了你……”

海新是因為想起陳情來,還是方紅說的這句話, 竟恍恍惚惚地流出淚來,他為自己流淚感到費解甚至恥辱。 海新無意中發現,方紅早已經淚流滿麵。於是他扯下枕巾, 為迷迷症症的方紅擦淚,誰知,擦一遍,方紅的淚水又刷地下來。 海新惱怒了:“咱們哭什麼!一對神經病!”

經理會一開,氣氛就不對。

海新把去東方賓館的事兒做了彙報,話音未落, 陳經理蹦著臉:“這不行,總公司已經看上這塊地方了。 總經理對我說過,用前廳做為外地一家獨資的代辦處。”

李經理先按耐不住:“憑什麼總公司拿走, 這是我們的地界。”

陳經理擰著眉毛:“這座樓都是總公司的, 你幹什麼和總公司討價還價?總公司說不讓你幹,你就得卷鋪蓋回家。 你不是在原單位幹的好好的,一紙調令,乖乖地到這來嗎?”

李經理站起來:“你別說我,你不也如此!”

陳經理笑笑:“所以我總結教訓,知道自己的位置。”

海新的火往上拱:“人家東方賓館每年給咱們十萬元, 這能解決咱們的燃眉之急呀!你白給總公司,一分錢也得不到, 這個帳明擺著嗎!”

陳經理急了:“你們跟我嚷什麼,有能耐朝總經理喊去!”

李經理一瞪陳經理:“這總經理也不能隨便跟你一說, 公司的正經理是丁文化。總公司要拿走,得正式找咱們說吧。 ”說著,李經理問丁經理:“您知道這事兒嗎?”

丁經理一直看著牆上的一張世界地圖, 他發現除了中國像一隻公雞以外,澳大利亞像一頂皇冠, 非洲像原子彈爆炸以後形成的蘑菇雲,而裏海像一隻笨拙的狗熊。 當大家把目光投向他時, 他不禁苦笑:“總經理既然能通知陳經理而我卻一無所知,這說明總公司對我已經不信任。”

每個人被丁經理這句毫不掩飾的話所驚詫。

李經理一拍桌子:“不是對您,對我也一樣! 古人說的精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在這當經理,把心全撲在這, 又能得到什麼!”

海新痛心地說:“我怎麼麵對陳情, 就說我們不要你那十萬元,我們白白送給與我們毫不相幹的人。

陳經理感到丁經理把幹柴擺在了他的腳下, 而且已經準備好了一根火柴,馬上就會燒著他。“我沒有搶丁經理的位子, 隻是碰見總經理, 我是把他的話轉達給你們……幾位可別多想啊。”

李經理冷笑道:“我天天都到總公司報帳, 總經理常常見我,怎麼不跟我說呢?分工我管行政,對我說天經地義。”

海新追問:“陳經理,那你表態, 這個前廳租給東方賓館怎麼樣?咱們回絕總經理怎麼樣?”

陳經理語塞了:“這,這為什麼非要和總經理鬧僵了。”

丁經理擺擺手:“別難為老陳,他也騎在虎背上了。 總經理信任老陳也好,我願意把這攤子交給老陳。 老陳那麼大歲數那麼高的威望,一直當副職,按說是不公平的。 我現在真心想退下來,因為我的精力每況愈下。可目前我不能下來, 我不能交給接班的這麼一個爛攤子。”丁經理慢慢地背著手, 在屋裏踱著步:“咱們公司這個月的工資發不出來了,實不相瞞, 會計那現金過不去五千塊錢。

“不可能吧?”陳經理懷疑地問。

李經理瞥了瞥:“準確地說,四千九百八十四元。”

“這幾年你們怎麼幹的?”陳經理不屑地說。

丁經理的臉青一陣白一陣, 無可奈何地:“我沒本事養活這麼多人,我丁文化渾身是鐵能打幾個釘啊。這次, 我求海新去東方賓館,找陳情借錢。說實在的,我這是難堪了海新。 誰都明白,海新和陳情的那斷關係。海新不負眾望, 為了公司的利益去了,人家陳情這個方案幫助了咱,咱們又不爭氣……”

海新慷慨激昂地:“咱們得把報告遞上去, 找總經理講清理由!”

丁經理興奮地:“好!海新,你去和總經理說!”

海新明白,自己挖了坑,丁經理巧妙地把將他踢了下去。 沒辦法,海新硬著頭皮:“好,我找總經理。”

趙主任風風火火跑進來:“羅拉喝酒喝壞了胃, 正在醫院搶救,剛才他的弟弟來了,醫院要兩萬元的支票, 沒錢不好上手術台啊!”

丁經理的青筋直蹦:“胡鬧!羅拉越窮越添亂, 現在哪弄來兩萬塊錢!”

海新猛地抓起電話,撥通以後,衝著話筒:“是陳情嗎? 我現在醫院,求你先借我兩萬元, 馬上我就……”“是為羅拉吧?”電話另一端陳情鎮靜地說。

半個小時後,當海新趕到醫院時, 陳情的高級小轎車已經停在門口。海新急忙趕到急診室, 見羅拉正躺在一張狹窄的推車上,輸液瓶吊著,白色的床單一鋪就有了危機的感覺。 陳情站在一邊,羅拉的手像粘上一樣,緊緊攥這陳情的手。 海新猶豫了一會兒,慢慢靠近。羅拉慘笑道:“陳情, 我沒想到還能攥著你的手,你還能看我來,必定咱們還是夫妻一場吧。 ”羅拉的眼圈兒紅了,看出來他在拚命克製自己。 陳情沒有什麼太深刻的表情,她隻是靜靜地看著羅拉, 然後小聲說:“以後別在酗酒了,這次醫生說,你撿了一條命。 ”羅拉的淚水嘩地湧出來,“我聽你的,再也不喝酒了……其實,我是想你。 ”羅拉把白床單朝上拽了拽,擦了擦眼眶。 海新插了上來:“羅拉你感覺怎麼樣?”陳情欲抽出手,羅拉沒有鬆開。

護士推著羅拉,陳情在左,海新在右。在進手術室前, 羅拉輕聲問海新:“實話告訴我,是不是陳情拿來的支票, 我才能進手術室?”海新點點頭。羅拉悶悶地:“媽的, 我給公司賣了那麼大的命,到頭來公司卻救不了我, 那還要公司有什麼用呢?如果不是陳情救我,我可能會命歸西天。海新, 我恨你當初不放我走。”海新的心緊縮著,他被羅拉這番話所震撼, 有一種同命相聯的感覺。陳情催促著:“快進去吧。 ”羅拉在手術室的門關上的一刹那,突然硬撐著支起身, 對陳情一往情深地說:“你能等我出來嗎?”陳情的眼睛蹦出一曳火花, 但很快地就熄滅了:“我會等你的……”手術室的門關上了。

陳情和海新麵對麵站著,還是陳情過來, 挽住海新的胳膊朝窗口走去。又是一輪夕陽,把兩個人染紅, 罩出一種蒼茫的氛圍。

“謝謝你。”海新遲疑地說出這句話。

“是那張兩萬元的支票嗎,他過去畢竟是我的丈夫。”

海新望著陳情被晚霞映紅的臉,百感交加, 他突然覺得自己挺渺小, 原本輝煌的事業也讓這些官場上的爭爭鬥鬥真真假假弄得剪去了輝煌。 自己渴望的晉升得到的確是人生更多的空洞,回頭再看看走過來的曆程,又覺得太不值得。“陳情, 那個前廳我們合作不成了。”海新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他不想去總公司充當那個挽救命運的英雄了,預感告訴他, 公司遲早會垮台,這一艘人滿未患的船沒有馬力運載了。

“還記得咱們坐的轉馬嗎?”陳情把頭倚仗在海新的肩上。

“你送我的那個轉馬還擱在我的寫字台上。”

陳情指著奄奄一息的落日,木木地:“海新,快看, 太陽又要落下去了……”

王滿把廣告模特比賽搞的如火如荼,報名者竟逾千, 公司成了集市,佳麗如雲。公司一些無所事事的人有了活幹, 天天端著茶杯,擠在人群中開始品論足,哪個女孩兒眼睛小, 哪個女孩兒屁股大。首當其衝的當然是老陶, 他要求王滿讓他參加組織小組,被王滿攆走。於是他又求情海新, 罵王滿不能搞獨立王國,叫海新駁回,海新說,這是王滿承包的活動, 他需要誰就讓誰參加。無奈,老陶按耐不住參與的積極性, 便給報名者主動當谘詢老師,情不自禁時還拿來皮卷尺, 熱情地給人家量身高、臀圍什麼的,人家為問他, 他大言不慚地標榜自己,弄得這幫人以為遇到了名師。正當他雲苫霧罩的時候, 他老婆打上門來,拎著他的耳朵,在眾目睽睽之下, 昂首闊步地押出了公司的大門。陳經理也來了興趣,物色了幾個模特, 非要拉人家到畫室,把報名者攪得人心惶惶。王滿急了, 指著陳經理的鼻子:“你敢把人帶走,我就敢把你畫筆撅折了, 你沒看我正搞比賽!”陳經理無可奈何,隻得青著臉退走, 他不願意得罪王滿,王滿的父親是他的老師,另外王滿這張嘴從不饒人。